彦宸看着她恢复了常态,反而松了口气,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总比刚才那“笑里藏刀”的软绵绵模样安全得多。他屁颠屁颠地跑上前,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叮当作响。他故意放慢了动作,在钥匙串里挑挑拣拣,吊足了张甯的胃口,直到感觉对方的眼神快要实体化成冰锥刺穿自己时,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钥匙。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没有立刻转动,而是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种献宝式的、带着点傻气的兴奋笑容。他侧过头,看着张甯,眼睛亮得像两颗被晨光点燃的星星,然后,他模仿着某种老式电影里揭幕的音效,压低了嗓子,用一种夸张的、充满仪式感的语气配音道:
“当——当——当——当!”
每发出一个“当”字,他的眉毛就配合地往上挑一下,钥匙也跟着在锁孔里微微转动一点,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那滑稽的表演,配上他此刻激动又期待的表情,让张甯紧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松动了一下。
这个白痴……
她鄙夷地暗自回忆,上一次听到这个蠢到家的配音效果,还是在那个尘封的小房间门口。那一次,门打开后,她看到的是那件挂在昏暗光线下,却依旧散发着梦幻般光泽的粉色连衣裙,一件她只敢在梦里拥有的奢侈品。虽然她当时极力掩饰,但内心深处的震动和那瞬间几乎无法控制的悸动,至今想来,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一想到那件裙子,以及眼前这个笨拙地试图制造惊喜的家伙,她那颗总是被理性和戒备层层包裹的心,不由得轻轻一漾,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短暂地浮现在唇角,旋即又被她迅速收敛,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但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当”字落下,彦宸猛地拧动钥匙,清脆的“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后退半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是那种“准备接受你的顶礼膜拜吧”的得意表情。
张甯挑了挑眉,没理会他的搞怪,径直伸手推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防盗铁门。
门口的光线涌入略显昏暗的楼道,也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张甯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微微放大了。
预想中的杂乱或者空旷都没有出现。客厅还是那个客厅,格局未变,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天呐!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真的如同彦宸所期望的那样,有种闯入了某个奇特节日装饰现场的错觉。不是圣诞节那种挂满彩球和星星的传统装饰,而是另一种……充满了信息和逻辑,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美感的“盛典”。
客厅中间原本摆放长条茶几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那张茶几被规规矩矩地推到了墙角,紧挨着沙发。地面上也没有了上周末铺着的、见证了那场“学术交流”的瑜伽垫。地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甚至能隐约反射出从窗口透进来的晨光。这种地面的“空”,与上半部空间的“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真正的奇景,悬浮在空中。
七八条颜色各异的线——红的像动脉,蓝的像静脉,黄的明亮,绿的沉稳,甚至还有几条沉郁的黑色和醒目的白色——如同某种抽象艺术装置的骨架,横七竖八地悬挂在客厅的上半部空间。它们并非随意拉扯,而是被精心固定在天花板的吊灯挂钩、窗帘杆、墙角不易察觉的小钉子,甚至是从书柜顶端延伸出来的临时支架上,构成了一个错落有致、多层次的立体网络。有的线绷得很紧,如同绷紧的琴弦,暗示着某种紧张的关联;有的线则略微下垂,形成柔和的弧度,似乎代表着较为松散或间接的联系。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几条线上,让那些普通的棉线或塑料绳,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是某种信息高速公路上的光轨。
而真正让这个“网络”显得炫丽宏大、信息量爆炸的,是悬挂在这些彩色线条上的,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卡片。
这些卡片材质各异,有的是规整的硬纸卡,有的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方格纸,有的甚至像是随手抓来的香烟盒纸板或者日历背面。卡片用小巧的、五颜六色的塑料夹子或者最普通的金属回形针固定在线条上,如同藤蔓上结出的累累果实,又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张甯的目光迅速扫过。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字眼,瞬间将这个看似杂乱的装置与当下最牵动人心的国际局势联系了起来。
一张醒目的、用红色粗笔写着“伊拉克”的卡片,几乎占据了网络的一个核心节点,像一颗躁动的心脏。从它上面,延伸出数条不同颜色的线:一条粗壮的红线,指向一张同样醒目的、写着“科威特”并画了个被圈叉覆盖的国旗图案的卡片,红线上还挂着几张小卡片,标注着“8月2日”、“入侵”、“占领”等字样;一条黑色的线,连接着几张写着“萨达姆·侯赛因”、“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巨额战争债务(两伊战争)”的卡片;还有几条黄色的线,分别指向“欧佩克(OPEC)”、“石油产量配额”、“油价争议”等经济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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