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宸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回到客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微微一顿,心头那点因为被夸奖而飘飘然的得意,迅速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敬畏的专注所取代。
张甯已经解开了那两条在她跑动时于肩后跳跃的麻花辫。乌黑柔顺的长发如同流动的墨色瀑布,重新披散下来,一部分垂落在胸前,随着她微微前倾的动作,发梢几乎要触碰到那些悬挂在半空中的彩色线条;另一部分则沿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落,遮住了她运动服的后领,只留下脖颈处一小片因运动和思考而微微泛红的、细腻的肌肤。阳光透过窗户,恰好在她柔和的侧脸和披散的发丝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与身后那片由线条和卡片构成的、充满了冰冷逻辑与宏大叙事的“信息星图”形成了奇异而动人的对比。
她不再是那个仅仅被震撼的旁观者。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由彦宸搭建的思维迷宫之中,成为了一个积极的探索者和参与者。她的眼神专注得近乎锐利,目光飞快地从一个节点扫到另一个节点,从伊拉克的红色心脏,到美国的蓝色网络,再到那条贯穿始终的金色石油美元暗线。她的眉头微蹙,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滑过一张写着“联合国安理会660号决议”的卡片,然后又停留在标注着“萨达姆战争债务”的黑线节点上。
她没有说话,整个客厅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以及她自己那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但彦宸能感觉到,她的大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着。她不仅仅是在阅读和理解他构建的这个体系,更是在用她自己那同样庞大且逻辑严谨的知识库,与眼前的信息进行着高速的印证、比对、分析和推演。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脑海中正在同步运行的另一个“星图”,或许更加精密,或许侧重点不同,此刻正与他这个实体版本进行着激烈的碰撞与融合。
她的下唇被贝齿轻轻咬住,这是一个她深度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带着一种不自知的专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彦宸看得有些出神,连忙将目光移开,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
就在这时,张甯的动作有了变化。她的目光锁定在了“苏联”那个挂着问号的节点附近,眉头蹙得更紧了。她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像是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但被忽略的变量,身体微微前倾,空着的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指尖虚空地点向那片区域,仿佛想要抓住那缕稍纵即逝的思绪,将其固定下来。
几乎在她动作的同时,彦宸动了。
他极其迅速且无声地,先将手中那两杯散发着清雅香气的茉莉花茶,稳稳地放在了墙角那张被挪开的长条茶几的空余角落上。这个动作极其短暂,却显示出一种超乎寻常的默契和对当下情境的尊重——先确保“后勤”无虞,不让任何可能的分心干扰到她即将开始的“创作”。
放下茶杯的瞬间,他已经摸出了一支黑色的油性马克笔,拔掉笔帽、露出笔尖。他快步走到张甯身边,在她那只抬起的、似乎要抓住什么的右手旁边,将马克笔轻轻递了过去。时机恰到好处,既没有打断她的思路,又在她最需要工具的那一刻,将解决方案送到了手边。
张甯的指尖顿住,目光从半空中那虚无的节点,缓缓落到眼前这支黑色的马克笔上,然后又抬起,看向递笔的人。
彦宸的脸上没有了刚才那种傻乎乎的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带着鼓励和期待的眼神。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拿着,写吧,把你想到的加进去。
张甯接过笔,触手是略带冰凉的塑料笔杆。她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带着点疏离客套的“谢谢”已经到了嘴边,却在看到彦宸接下来的动作时,又咽了回去。
只见彦宸并没有因为她接过了笔就停下动作。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支笔、一个想法是远远不够的,在她接过黑笔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小叠东西——那是一叠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空白卡片,有标准的白色硬卡纸,也有柔和的浅黄、淡蓝、甚至几张醒目的粉色和绿色卡纸,旁边还夹着两支颜色不同的细杆彩笔,一支红色,一支蓝色。他将这一小叠“弹药”托在掌心,再次递到她面前,仿佛一个军械官在为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呈上武器。
这一次,张甯没有立刻去接那些卡片和彩笔。她只是看着彦宸,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快用吧,快用吧,我知道你需要”的热切眼神,看着他那副殷勤备至、恨不得把整个文具店都搬来给她当后援的模样。
然后,她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短暂浮现、迅速收敛的微弱笑意,也不是那种带着点嘲讽或无奈的冷笑。这是一个清晰的、带着嘉许和暖意的笑容。她的嘴角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双总是清冷锐利的凤眼也弯了起来,眼底仿佛有星光在闪烁。这个笑容如同瞬间点亮了整个略显严肃的“作战指挥室”,让空气中那些由地缘政治、石油美元、战争阴云构成的紧张因子,都暂时消散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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