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清晨,空气带着一种与工作日截然不同的闲散和清冽。没有了校园里熟悉的广播体操音乐和早读声,取而代之的是居民区特有的、更为生活化的声响——远处传来的几声零落的自行车铃铛脆响,某个早起窗口隐约透出的早餐油烟气,还有几只麻雀在不高不矮的电线上叽叽喳喳,讨论着只有它们自己才懂的晨间八卦。
阳光尚未完全驱散薄雾,斜斜地打在街道两旁略显陈旧的居民楼墙面上,将斑驳的墙皮和生锈的防盗窗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带着暖意的金色。地面是那种常见的水泥方砖铺成的人行道,缝隙里顽强地挤出几抹青苔,记录着岁月和湿气的痕迹。这里是彦宸家附近,一条算不上宽敞,但足够安静的街道,此刻成了他们俩临时的跑道。
张甯的呼吸比两周前平稳了许多。起初那几百米如同酷刑般的煎熬感已经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肌肉逐渐适应节奏后的、规律性的酸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能更深地触及肺叶底部,为身体输送着必需的氧气。汗水开始细密地从额角和颈后渗出,被清晨微凉的风一吹,带来瞬间的凉意,随即又被身体内部升腾起的热量覆盖。
不得不承认,彦宸这家伙虽然在某些方面极其不靠谱,但在“体能训练”这件事上,他那套看似随意的督促和偶尔精准的指导(比如调整呼吸节奏、纠正摆臂姿势),确实起到了作用。两周的坚持,不仅让她原本有些孱弱的体能得到了显着提升,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也更饱满了些。她甚至隐隐觉得,校服下那略显单薄的身体线条,似乎也悄然发生着某些细微的变化,一种属于青春期少女的、更加明晰的轮廓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显现。当然,这种变化她只会在独自一人面对镜子时,用审视的目光快速扫过,绝不会在彦宸面前流露出半分。
然而,体能的提升并不意味着可以无限续航。当手表上的计时跳过十五分钟时,那种熟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起初还能咬牙维持的速度,渐渐变得沉重,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次抬起和落下都变得异常艰难。肺部开始灼烧,呼吸也急促起来,不再是均匀的节奏,而是带着压抑不住的喘息。眼前的景物似乎也开始轻微地晃动,只有彦宸那件颜色鲜亮的运动外套的背影,还在前方不远处规律地跳动着。
“呼……哈……”张甯不得不放慢脚步,从跑动改为快走,双手撑住膝盖,试图平复那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皮肤上,带来些许不适。她微微弓着背,大口地呼吸着,感觉每一次换气都带着铁锈般的味道。最后这五分钟,对她来说,依旧是一道难以轻松逾越的坎。
“喂喂喂,不是吧宁哥?”彦宸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已经折返跑了回来,此刻在她身边轻松地原地高抬腿转圈,呼吸均匀得像个没事人,“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离二十分钟还差一大截呢!昨天谁信誓旦旦说今天要突破来着?”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但眼神里却并没有多少嘲笑,反而像是……嗯,像是急于完成某个仪式的司仪,发现主角掉链子了。
张甯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她现在只想把肺里的灼热感吐出去。
彦宸见她不答话,围着她转了半圈,脸上那种“我有个天大的好东西要给你看你快点跟我来”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他搓着手,眼神不住地往家的方向瞟,嘴里碎碎念:“哎呀,跑完赶紧回去啊,我跟你说,今天这个……绝对让你大开眼界!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他越是催促,张甯心底那股熟悉的逆反情绪就越是高涨。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将快走变成了散步,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停下来,研究了一下路边电线杆上贴着的、已经褪色发卷的“祖传牛皮癣”小广告,仿佛上面记载着什么宇宙奥秘。她一边慢悠悠地踱步,一边调整着呼吸,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身边那个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家伙,心里冷哼:催?催也没用。本小姐偏要按自己的节奏来。
彦宸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又看看她,那急切的样子,活像一个等着老师检查手工作业、并且坚信自己能得一百分的小学生。他知道张甯的脾气,直接催促多半会适得其反,只能旁敲侧击:“哎,我说,走快点呗,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嘛,你看你这汗出的……”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那条几乎没怎么湿的白色运动毛巾,十分自然地递了过去。
张甯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运动后的确需要擦汗,她自己的手帕大概已经被汗湿透了。她接过毛巾,象征性地在额头和脖颈处按了按。毛巾上带着彦宸身上那种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皂的味道,不难闻,但也让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故意用毛巾轻轻沾了沾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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