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制度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林家作坊”的核心秘密切割成无数无法拼凑的碎片。雇工们在各自的区域内,如同蒙眼拉磨的驴,只知循着固定的轨迹前行,却不知最终碾出的究竟是何种谷物。而在这一切迷雾的中心,那间倚靠山壁的密室,才是真正点石成金、赋予所有碎片以灵魂的炼金之所。
晨光熹微,薄雾未散。
沈清徽提着一盏特制的琉璃灯,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后山竹林的清影中。陈砺如同她的影子,默然跟随至密室入口附近,便如同磐石般定住,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咔哒”一声轻响,暗门滑开,沈清徽步入其中,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悄然合拢,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密室内,空气流通却依旧带着一丝沉闷,混合着多种奇异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周瑾早已在此等候,他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玲珑”蒸馏釜的每一个接口,确保绝无半点泄漏。
“姑娘,‘丙七’与‘丁五’已清点入库,品相完好。”周瑾见到沈清徽,立刻禀报。墙角的多层壁架上,摆放着钱寡妇和刘氏处理好的、用桑皮纸袋封装好的“丙七”(紫云英叶)和“丁五”(百里香根粗末)。
沈清徽微微颔首,没有多余言语。她走到壁架前,取出一个标着【卯四】的小玉罐,里面是她前几日用仅有的一批番商带来的玫瑰,耗费心力提纯出的、极其珍贵的玫瑰精油。又取出一个贴着【辰六】标签的瓷瓶,里面是气息沉静悠远的沉香精油。这些,是连周瑾都只知其代号,不知其具体来源和全部用途的、真正的底牌。
她首先取出一部分“丙七”,投入“玲珑”釜中。周瑾立刻默契地开始生火,控制着微弱的火苗,进行缓慢而精准的蒸馏。这不是为了提取大量精油,而是为了获取“紫云英”中那一缕极为特殊、能与其他香气产生奇妙共鸣的“头香”。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与火候,稍有差池,便是徒劳。
沈清徽则坐在调配区的石台前,取来一份“戊九”(凝玉膏初基底),开始加入称量好的“丁五”(百里香根粗末),以及微量的“辰六”(沉香精油)。她用玉杵缓慢搅动,眼神专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珍品。玉碗中的膏体逐渐发生变化,气息变得醇厚、安定。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蒸馏釜下轻微的哔剥声和玉杵与玉碗碰撞的细微清响。
数个时辰后,沈清徽将蒸馏得到的、为数不多的“丙七”头香,与“卯四”(玫瑰精油)按照一个只有她知晓的、堪称绝妙的黄金比例,滴入之前调配好的膏体之中。
刹那间,如同画龙点睛!
原本就已不俗的膏体,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香气陡然变得富有层次感——前调是玫瑰的馥郁娇媚,中调是紫云英头香带来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澈与灵动,尾调则是沉香与百里香根共同营造的沉静与暖意。香气圆融通透,沁人心脾,绝非简单混合所能企及。
“成了。”沈清徽放下玉杵,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最新一批的“凝玉膏”,其品质将远超以往。
周瑾看着那碗散发着梦幻般香气的膏体,眼中充满了惊叹与敬畏。他知道,即便自己掌握了蒸馏技术和所有原料,没有姑娘那精准到毫厘的配比和对香气融合的绝顶领悟力,也绝无可能复制出这等杰作。
当天傍晚,核心团队成员齐聚沈清徽的书房。王婆子、周瑾、陈砺围桌而坐,沈清徽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那张画满了流程与代号的关系图。
“区域隔绝与代号迷局已运行数日,”沈清徽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今日,我们便来推演一番,若有宵小之辈试图窥探,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她纤细的手指点在关系图的“精工院”环节。
“假设,精工院的钱寡妇被重金收买。”她看向王婆子,“王婆婆,你认为,她能提供什么?”
王婆子撇撇嘴,不屑道:“她能提供个屁!她只知道那玩意儿叫‘丙七’,叶子是紫色的,闻着有点怪香,剥起来要小心别弄坏脉络。哦,可能还能说出老婆子我让她用银筛子筛灰,用桑皮纸包好。她连那玩意儿是花是草都说不清,更不知道这东西要拿去蒸馏!就算她把‘丙七’的叶子偷一筐出去,别人拿到手,也只会当是喂猪的野菜!”
沈清徽微微颔首,手指移到“核心生产区”的“混合”岗位。
“那么,假设混合岗位的雇工被收买。周先生,他能说出什么?”
周瑾扶了扶眼镜,语气笃定:“他只能复述我下达的指令——‘取甲一料三份,乙三料一份,加水五勺,搅拌一百二十圈’。他不知‘甲一’‘乙三’为何物,不知混合后的东西用作何处,更不知道,没有姑娘从密室送出的、代号为【寅初】的终极复合香料(指融合了丙七头香、卯四玫瑰、辰六沉香的最终精油),他混合出来的东西,不过是毫无灵魂的草木泥团,绝无‘凝玉膏’之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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