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管制的铁律如同冰冷的栅栏,将“林家作坊”清晰地分割成几个互不相通的世界。雇工们在自己被限定的区域内劳作,最初的不适与压抑,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和沉甸甸的工分面前,逐渐转化为一种麻木的习惯。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道更深、更密的迷雾,即将笼罩下来。
这天,核心生产区的雇工们刚上工不久,就见周瑾拿着一叠新糊好的硬纸板,在王婆子的陪同下,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脸上没了平日钻研技术时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肃。
“所有人,手头的活计暂停片刻,集中过来。”周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流水线的运转缓缓停下,拿到蓝色木牌的雇工们——负责粉碎、过筛、混合、成型、包装的各环节骨干,都围拢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与不解。
周瑾没有废话,直接将手中的硬纸板挂在身后刚立起的木架上。纸上用工整的墨字写着几行字,却让所有看清内容的雇工都愣住了。
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艾草粉”、“薄荷粉”、“凝玉膏基底”等名称,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如同天书般的代号:
【物料代号对照(核心区适用)】
甲一:替代原“艾草粗粉”
乙三:替代原“薄荷细粉”
丙七:替代精工院送来物料(一)
丁五:替代精工院送来物料(二)
戊九:替代原“凝玉膏基底(初)”
……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甲一?乙三?这……这都是啥跟啥啊?”负责粉碎的李壮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
“周先生,这‘甲一’就是俺捣的艾草粉吗?为啥要叫‘甲一’啊?”一个性急的年轻雇工忍不住开口问道。
周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提问的年轻人,声音陡然严厉:“做好你分内的事!让你处理‘甲一’,你就按标准处理‘甲一’!它是什么,从哪里来,用作何处,与你无关!此乃新规,莫要多问!”
那年轻雇工被噎得脸色通红,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言。
周瑾不再理会他,指向另一块牌子,上面写的是新的工序指令示例:
【混合工序新规】
指令:取‘甲一’料三份,‘乙三’料一份,注入清水五勺,按标准流程搅拌一百二十圈。
【严禁】询问‘甲一’、‘乙三’为何物!严禁自行调整比例!
“都看清楚了!”周瑾敲打着牌子,语气不容置疑,“从今日起,所有指令,皆按此格式执行!你们只需要知道‘怎么做’,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更不许私下交流打探!若有违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经发现,立即逐出作坊,永不录用!”
冰冷的警告如同寒冬腊月的一盆冰水,将众人心头那点好奇与困惑瞬间浇灭。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默默地将那些拗口的代号与自己的工序对应起来。
李壮在心里默念:“俺捣的是‘甲一’…… ‘甲一’就是艾草……”
负责过筛的张婶嘀咕:“俺筛的是‘乙三’…… ‘乙三’是薄荷……”
而负责混合的雇工,则死死盯着那条指令,脑子里只剩下“甲一三份,乙三一份,水五勺,搅一百二十圈……”
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产生了。他们不再是与熟悉的草药打交道,而是在操作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工作的本质,从带有一定经验性的手艺,彻底变成了机械的、无需理解的重复劳动。
与此同时,在僻静的“精工院”内。
钱寡妇和刘氏也接到了新的指令。王婆子亲自过来,将两块小木牌分别递给她们。
钱寡妇的木牌上刻着【丙七】,刘氏的则是【丁五】。
“招娣家的,以后你处理的那些紫色叶子,就叫‘丙七’。”王婆子指着院子里晾晒的紫云英,“刘家的,你刮的那些香根,就叫‘丁五’。记住了,以后领料、交料,只认代号,不提原名!”
钱寡妇捏着木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小声问:“王婆婆,这‘丙七’……到底是个啥宝贝啊?闻着挺香,是做啥用的?”
王婆子眼皮一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刚签了死契,就想探听核心机密了?”
钱寡妇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老婆子我就是……就是随口一问,好奇,纯属好奇!”
“好奇害死猫!”王婆子冷哼一声,“记住你们的本分!处理好‘丙七’和‘丁五’,拿到该拿的工钱,照顾好家里的老小,这就够了!知道得太多,对你们没好处!”她指了指院门口守卫的护卫,“这院里院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钱寡妇和刘氏心头一凛,彻底熄了打听的心思,连忙保证:“俺们明白了!只管干活,绝不多嘴!”
王婆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出精工院,她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自语:“丫头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代号一用,就算有人想泄密,怕是连密是啥都说不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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