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间内,空气凝重得如同铁块。大藏卿局强作镇定,跪坐在上首,双手在袖中死死攥紧,指节发白。她努力维持着甲斐主母的威仪,声音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试图把握话语的节奏:
“结城様,赖陆公乃天下仰望的雄主,要我一个妇道人家的首级何用?得之,无益于殿下赫赫威名;失之,亦无碍于羽柴家光耀日月。我甲斐,必不会成为赖陆公上洛的阻碍……”
她试图用这种四平八稳的“体面话”来周旋,将话题引向对双方都“体面”的解决方案,仿佛这仍是一场可以讨价还价的政治谈判。
“她的甲斐……这妇人怕不是还在发梦?”结城秀康这样痴痴的看着广间外的那片天,最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婆娘,看来比殿下养的那条肥鲷鱼笨多了。那肥鲷只是笨,但是事不可违,估计也知道当机立断。要是……”
“呜——嗡——!”
就在这时,城外远处,低沉的法螺贝声与雷鸣般的战鼓声骤然响起,如同巨兽的咆哮,穿透厚厚的墙壁,震得广间内的空气都在颤抖。羽柴军的总攻似乎下一刻就要开始。
这声音让所有甲斐武士脸色剧变,连一直沉默的小山田信之(那个着名叛徒小山田信茂之弟)都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眼神闪烁,却依旧紧闭着嘴。
“看来那婆娘和鄙人拼命的机会也没了。”他仿佛根本没听到那催命的号角,竟好整以暇地拿起面前案几上一个冰冷的饭团,就着一条干昆布,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俺的命保住了,你的命就没了。先吃饭,吃饱了一会儿再考虑牵羊的事。”
虽然赖陆公的谋主结城秀康已经把所有事想得通透,可他的反应却让所有人愕然。而且他的姿态甚至称得上悠闲,与广间内几乎要爆炸的紧张氛围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咽下口中的食物,他才用巾帕擦了擦手,抬眼扫过面前一张张惊惶或愤怒的脸,最后目光落在强撑镇定的大藏卿局身上,仿佛刚刚想起她的问题,随意地摆了摆手:
“御前,您或许误会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赖陆公的威名,不需要靠任何人的首级来增添,自然,也不会因放过谁而受损。”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残酷,如同出鞘的刀:
“至于甲斐如何……那要看甲斐自己如何选择。”
他不再看大藏卿局,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些按捺不住的甲斐武士,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间:
“诸位,仗,看来是要打了。不过,赖陆公仁德,不愿多造杀孽。”
“现在,我结城秀康以使者身份在此言明:凡此刻愿效忠赖陆公者,可即刻离开此城,返回自家城砦,整军备战亦可,闭门自守亦可。赖陆公大军入城后,只诛首恶,不究胁从。”
“——当然,”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秋山虎康,“秋山虎康様除外。他是赖陆公钦点的‘行刑官’,需得留下,办完他的差事。”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无耻!”
“背主求荣之辈,安敢在此狂吠!”
几个性急的年轻武士立刻怒骂出声,纷纷起身,对着结城秀康怒目而视,随即转身向大藏卿局草草行礼:“御前!我等这就归城整军,誓与羽柴军决一死战!” 说罢,竟真的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仿佛生怕走晚一步,就被划入“胁从”之列而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有人带头,更多原本就意志不坚、或家小城砦在外的人开始动摇、眼神交流,最终,一个接一个地起身告辞,理由冠冕堂皇,脚步却仓促狼狈。
大藏卿局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那些“体面”的说辞,她赖以维持尊严的“甲斐主母”身份,在结城秀康轻描淡写的一句“可即刻离开”面前,变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她感觉自己像一件正在被迅速剥去华美外衣的器物,**裸地暴露在残酷的现实中。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所以为的“影响力”和“主心骨”地位,在生死抉择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不……不能走!你们走了,城就完了!” 秋山虎康猛地站起,试图阻拦,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离席的嘈杂和远方的战鼓声中。他绝望地看向大藏卿局,却只看到她惨白失神的脸。
秋山虎康明白,人心散了,城防已形同虚设。他现在能做的,只剩下完成赖陆公的命令,或许……还能为留下的人换取一线生机。他脸上闪过极度的痛苦和挣扎,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狰狞,对着手下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准备磔刑架!快!”
当粗重的木架被抬上来时,大藏卿局最后的心理防线,随着那些“忠臣”的离去和秋山虎康的倒戈,彻底崩塌了。她不再是那个试图谈判的“主母”,只是一个待宰的、被所有人抛弃的囚徒。
——而这,正是结城秀康为她精心准备的、不过是让她接受比磔刑更大羞辱的热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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