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藏卿局如同被屠宰的家畜般蜷缩在地,捂着刚被木楔钉穿、血流如注的手掌,因剧痛和恐惧而不住颤抖时——
“不好啦——!” 远方望楼上,一名弓足轻发出了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的惊叫:“三之丸的守将打开城门了!入城的是……是结城方的谱代水谷胜俊!后面还有羽柴家臣小田长时、木下佐助(佐助)、以及柴田忠重(柴田)正向本丸而来。”
这消息并未引起太多意外。不必说数月前,听闻江户陷落就逃命大阪的甲斐守速水守久。就单单说那些早已离心离德的甲斐家臣,与其回家等死,不如抢先献城,为自己在新主面前搏一份“功劳”。他们无需血战,只需打开城门,然后恭敬地跪迎大军入城即可。
秀康并没有和武田众臣那般去听那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金属甲片的碰撞声。不过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涌入本丸,时原本还因为主母受辱而显得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也被拉回了人群。
大藏卿局被结城秀康的随从粗暴地拽起,有人草草用布条勒紧了她掌心的伤口,勉强止住了喷涌的鲜血,但剧痛依旧让她眼前发黑。她身上那件被结城随行小者撕破的白色襦袢被血、汗和泥泞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仅能勉强遮盖,八月虽暖,但雨后的寒风依旧让她瑟瑟发抖地蜷缩着,躲避着四周投来的、混杂着好奇、轻蔑与恶意的目光。
她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我厌恶:“我真是愚蠢至极!若是在结城秀康登城之前,我就主动出城请降……羽柴赖陆就算再恨德川家康,又和我这个被德川遗弃的寡妇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那个内藤家的丑妇绫月,都能得到那位殿下的些许“垂怜”吗?我虽年长,可身形并未完全走样……”一丝不切实际的、可悲的幻想在她心底滋生,但她此刻连宣之于口的勇气都没有。
结城秀康俯瞰着脚下这头如同“无毛之豚”般在泥泞中颤抖的妇人,目光扫过她洇血的伤口和一身污秽,嘴角却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对周围神色各异的甲斐降臣们朗声道:“诸公莫慌。赖陆公仁厚,用兵只诛首恶。今日献城之功,赖陆公必当论功行赏,厚酬列位!”
此刻自然无人敢接话,更无人敢出言不逊。事已至此,谁还敢对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征服者使者恶语相向?
就在这时,本丸大门那沉重的木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咿呀——”声,缓缓开启。
门缝刚开到能容一骑通过,只听一声“驾!”的催马厉喝,一员满脸络腮胡、身形魁梧如熊(身高六尺三寸)的猛将,已骑着高大战马,一跃而入!
来人正是水谷胜俊。他甚至未等战马完全停稳,便以一个矫健的滚鞍动作飞身下马,借着冲势快步前行几步,恰好稳稳停在结城秀康面前,声音洪亮中带着真挚的关切:“主公!您可让胜俊担心死了!下次万万不可再如此亲身犯险了!”
他的话音未落,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不远处泥地里的那一团白得刺眼的皮肉、红得惊心的鲜血、与黑得污浊的泥泞交织在一起的怪异景象。
胜俊下意识地摘下兜鍪,难以置信地眯眼细看。直到那团“东西”微微一动,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水谷胜俊那张饱经风沙、布满虬髯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认出了那是谁。
结城秀康甚至没有特意转头看他,只是用下巴随意地朝大藏卿局的方向点了点,仿佛在指一件无主的、碍事的旧物。他的目光或许正扫过那些屏息凝神的甲斐降臣,仿佛在欣赏他们脸上的恐惧和屈从。
“胜俊,”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分配一件阵羽织或一袋米,“这妇人,好好清洗收拾一下,倒也还算白净。——赏你了。”
水谷胜俊围着那团白花花的“东西”难以置信地转了小半圈,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清晰的“咕噜”声,艰难地吞咽着唾沫。他愣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为难。他并非不好女色,但更不是蠢人,看周围甲斐降臣们那复杂难言的表情,他立刻猜到这女人的身份必然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推辞,声音都变得有些迟疑:“秀康公,这……这恐怕……”
“怎么?” 结城秀康终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洞悉他所有心思的、不容置疑的威压,以及一丝对部下“不识趣”的淡淡厌烦,“嫌脏?还是嫌她老?或是怕甲斐的孤魂野鬼夜里来找你?”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胜俊心上:
“我结城家的猛将,几时连个无主的残花败柳都……拿不住、镇不住了?”
“拿不住、镇不住”这几个字,轻轻巧巧,却重逾千斤。它瞬间将“接受赏赐”从一件麻烦事,上升为了对结城家督的命令是否迟疑,以及对他水谷氏武勇和忠诚的终极考验。
话已至此,便再没了任何回旋的余地。水谷胜俊脸上的挣扎瞬间化为绝对的、甚至带上一丝狰狞的服从,他猛地一躬身,声音洪亮了许多,仿佛要驱散刚才的犹豫和所有潜在的晦气:“嗨!臣——谢主公厚赏!必不负所托!定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绝不辱没主公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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