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柴赖陆的选择题,于大阪的淀君而言,是纵虎归山那种一厢情愿的答案。因为纵虎归山的核心,不是能不能让自己人听话那么简单。最难的还是老虎愿不愿意出来。
此时的德川家康斜倚在柔软榻旁,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位虽然挂着岁月的风霜,却依旧眉眼清秀的故人甲斐守,速水守久!
“甲斐守,老夫记得将甲州军民诸事交托于你。如今为何不在甲斐守土,反倒现身于山城国耶?”家康这句话说完,便颇为玩味打量着那身手持明黄色绢布朱印状代大阪淀君宣令的家伙。
在速水守久看来所谓的以一国相托,不过是个笑话。甲州名义上归武田信吉,金山归大久保长安,他也不过是被家康摆在那里的守土之犬罢了。即使眼前这个老头得了天下,他也不过是得万石封赏的奴仆罢了。所以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羽柴赖陆一日破江户”后,便抛甲州,投了大阪,毕竟明眼人都知道羽柴赖陆能打,而内府回不来,德川家要完了。
不过方才,速水却给他读了一份有趣的东西。是虎千代那个臭小子夺了他关八州后,给同为五大佬的上杉景胜写了封信,名为《羽柴赖陆致会津上杉中纳言景胜公并执事直江兼续书》。
德川家康幽幽的叹了口气后,目光空洞的看向廊外:“那封信写的是真嚣张啊,不愧是月余平八州的神将。老夫听甲斐守诵读了一遍,颇为受用啊。丰臣家得此麒麟儿,真是幸事啊。”
家康说完,便示意身边的信吉,接过文书后只是沉默的看那封信——
会津中纳言景胜公、执事直江山城守兼续 台鉴:
太阁殿下崩御,已历二载。然奸佞塞听,幼主蒙尘,致使天下板荡,纲常沦丧。德川内府,不思报效,反怀枭獍之心,窥窃神器,终致身死族灭,贻笑大方。此皆因关东无真柱石,徒有虚名之辈窃居高位所致!
吾,羽柴赖陆,蒙太阁殿下遗泽,赐姓羽柴,授关东之地,以镇抚四方。今赖太阁神威,及关东忠义之士拥戴,已廓清寰宇,诛灭德川逆党,江户、河越、小田原诸城,尽入我彀中。关八州之地,莫不俯首。
闻景胜公,坐拥会津雄兵,世受太阁厚恩,位列五大老,本当为天下砥柱。然观公之行止,实令人扼腕!内府乱政之时,公龟缩于雪国,徒作壁上观;吾辈浴血奋战,公未遣一兵一卒。此乃忠臣之道乎?此乃栋梁之任乎?莫非公已老迈昏聩,唯知守户自保,尽失太阁殿下所期之豪胆耶?
今关东新定,不可无主。吾念及太阁旧谊,不忍加兵于故人。故特率关东联军十万众,不日将至若松城下。此来非为征伐,乃为“拥立”!
吾欲奉景胜公为盟主,共举义旗,西上洛中,清君侧,诛奸佞,以安天下。此乃赐予汝上杉家重振声威、洗刷前耻之天赐良机!
然,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若公拒而不纳,或闭门犹豫,则显无天下之志,徒具虚名,实为丰臣之罪人!届时,休怪吾以“剿灭逆党、肃清太阁遗业”之名,麾师踏平会津!汝会津之坚城,可比小田原?汝越后之精兵,可胜德川旗本?可敢与我麾下之结城、里见、佐竹争锋乎?
东北之伊达、最上,南部公等,亦甘为尔等鹰犬呼?
限期五日,开城迎师,共谋大业。
若过期限,烽火相见,鸡犬不留!
勿谓言之不预也!
羽柴赖陆 (花押)
(副署:关东诸将连署玺印)
武田信吉(家康之子)双手微颤地接回那份来自关东的“战书”。他年轻的脸庞上交织着恐惧、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那信的开篇,就宣告了他生父的“身死族灭”。
德川家康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目光从廊外收回,重新落在那份文书上,嘴角甚至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写得是真好。”家康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先骂我,再逼景胜,最后用十万大军压垮他的脊梁。这虎千代,深谙人心之弱,更懂权势之威。他这不是在请人,他是在驯兽。”
速水守久在一旁躬身,试图附和:“内府明鉴。此子猖狂无礼,竟敢如此诋毁内府您!幸得淀殿殿下圣明,已决议……”
家康轻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的指尖在文书上“关东联军十万众”和“结城、里见、佐竹”这几个字上缓缓划过。
“甲斐守啊,”家康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缓慢,像是在教导一个愚钝的学生。“你只听到了猖狂,我却听到了……天籁之音啊。”
速水守久愣住了:“天…天籁之音?”
“呵呵呵……”家康低沉地笑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仿佛能穿透纸背,看到关东平原上飘扬的旌旗。
“他羽柴赖陆,拥关八州之地,携新破江户之威,十万大军厉兵秣马。此刻,他最该做的是什么?”家康自问自答,语速加快:“是立刻西进!趁大阪惊惶未定,趁我困守孤城,一举拿下京都,夺了这天下大义!这才是霸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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