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本丸的大广间里,晨雾还没散透,甲州产的银霜炭在炭盆里燃得无声,伽罗香混着武藏湾的咸腥,压得满室争论都慢了半拍。佐助捧着直江兼续的回信,玄色胴丸的甲片蹭过案沿,朗声诵读:“敬复羽柴赖陆公台鉴,拜读华翰,惶恐至极,亦感佩莫名。
惶恐者,公以关东十万之众,欲屈尊“拥立”我主上杉景胜公为盟主,此乃前所未有之殊荣,亦如山之重责,我君臣闻之,战栗不能自持。然,我主景胜公,自太阁殿下薨后,谨守臣节,唯奉大阪秀赖公为天下正朔,此志未曾有片刻动摇。今骤闻公欲以我等为盟主,此等易帜大事,非人臣所能自专。若无大阪御所、秀赖公亲颁之朱印状,我等若贸然应允,岂非成了悖逆之臣?公既称太阁遗胤,尤应重法度,明纲常。故,此事非我不愿,实不能也。望公体谅我主忠义之心,先行上洛,请得秀赖公御旨。若旨意下达,我会上杉家,必开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甘为公之马前卒,共襄盛举。”
木下佐助刚把信念到这里,额头就已经缀满了汗珠。他小心翼翼的偷偷撇了一下所有人的脸色,再看看自己主君并无异样,反而因为自己的停顿而皱眉。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诵读:“感佩者,公欲扫清寰宇之壮志,与我不谋而合。然,兼续窃以为,公之兵锋所指,似有南辕北辙之憾。当今天下乱源,在于奸佞闭塞圣听,挟幼主以令诸侯,致使太阁基业蒙尘。此奸佞者,非在会津之野,而在大阪之城!
公握太阁遗诏,乃天下正统所系,正应挥师西进,直指洛中,清君侧,靖国难,以正天下之名!此乃不世之功,亦为最快、最正之途。届时,公振臂一呼,天下岂有不应之理?何须舍近求远,枉费十万大军于我会津雪国之险径?若公西进,我会上杉家虽力薄,亦愿提供粮秣,为公稳固奥州,绝伊达、最上等辈之窥伺,使公无后顾之忧。
若公执意先行“会盟”之礼,恕兼续直言:我会津乃太阁殿下托付之重镇,兵精粮足,将士用命,皆怀必死之念以报丰臣之恩。雪国山河,处处可为坟冢。兼续不才,亦备好“爱”字兜鍪,愿与十万大军周旋到底。纵公能下此城,所得不过一焦土,所耗必是平灭大阪数倍之力。公乃明主,岂会做此蚀本之买卖?
故,为公计,为天下计,兼续斗胆进言:请公西行。 会津之门,为持秀赖公御旨之使而开,为清君侧之忠义之师而开。若非如此,则唯有铁炮与剑戟相迎。
临书涕零,不知所云。唯望公明察。”
“求秀赖什么?求秀赖那个大野治长的野种,让他允许咱们讨伐他自己吗?!”结城秀康先拍了案,深蓝色阵羽织的下摆扫过榻榻米,指尖戳着舆图上“会津盆地”的朱印,语气里带着德川家人那种特有的算计,“上杉景胜以为增筑砦堡,就有和咱们对抗的底气了。咱们不杀他立威,伊达、最上、甚至南部都会不稳。到时候赖陆公在上洛的关键时刻,他们在背后捣乱,也是个麻烦事。”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到佐竹义宣身上。他攥着家族“扇纹”腰带的指节泛白,往椅背上缩了缩,语气比平时保守了很多,连声音都低了半分:“如征伐会津,无异于坐视伊达、最上、南部做大,到时候咱们北边的防线只会更难。鄙藩与伊达氏争斗数十年,若当年没有故太阁携小田原征伐之威,令他退出会津。如今东北早就是伊达氏的天下了。
此刻的上杉景胜掀不起风浪,强敌环伺难有作为。倒不如我辈全力护赖陆公西进上洛鼎定天下,到时候此獠若还是不驯,一道诏令下去,改易了他便是了。”
“诏令?佐竹大人是怕了?”结城秀康冷笑,往前凑了半步,五尺八寸的身量压得佐竹下意识后缩,“等天下定了?咱们不拉盟友,难道咱们自己打西国各路大名?您若是怕丢常陆的地便明言。”
“我不是怕!”佐竹猛地抬头,却又很快垂下眼,声音里带着点“怕被当枪使”的委屈,“在下所虑,非为一己之地。实是担忧我军主力深陷会津,伊达、最上等辈趁机坐大,反成心腹之患。我佐竹氏与彼等周旋数代,深知其狼子野心,还望盟主及诸公明察。”
虎千代,在军议前听过结城秀康的建议:首先要考虑一下,是支持目前在下野国的蒲生氏,还是在常陆避难的芦名氏。亦或是不打上杉景胜,而是全力进攻伊达政宗。唯独没有说让大家这位老友佐竹义宣进入会津这个选项。
原因无他,蒲生氏根基不稳,芦名氏遭受灭国重创控制起来比较容易。重创伊达便已经是对佐竹义宣最大的奖励了。
“里见大人,您如何看这件事?不妨说说看。”虎千代看到里见义康捻着水军特有的锚形佩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于是有此一问。
要是平时,里见义康是不愿意多说话的毕竟四个人三个姓羽柴,结城秀康太阁养子,佐竹义宣赐姓羽柴,更不要说盟主羽柴赖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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