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的烧退了,却像被抽走了魂魄,整日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陆景渊请遍了京城的名医,药渣堆了半院子,她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虚。他守在床边,喂药、擦身、读诗,做尽了从前不屑一顾的事,可她始终没有反应,仿佛将自己困在了一个谁也进不去的世界里。
“微婉,你看看我,”他握着她枯瘦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声音嘶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求你说句话,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老夫人来看过一次,见她这副样子,非但没有怜悯,反而冷笑道:“我看她就是装的,想以此拿捏你。一个贱骨头,哪有那么金贵?”
陆景渊第一次对母亲发了火,将她请出了微澜院,还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这里半步——包括苏怜月。
苏怜月几次想来探望,都被拦在了院外,气得摔碎了好几件心爱的瓷器。她不明白,沈微婉都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陆景渊为什么还对她如此上心?
这日午后,阳光难得暖和,陆景渊扶着沈微婉坐在窗边晒太阳。她穿着厚厚的锦袍,却还是冷得缩着肩膀,眼神茫然地望着院中的梧桐叶,一片片被风吹落,像她正在流逝的生命。
“微婉,你还记得吗?”陆景渊轻声说,试图唤起她的记忆,“我们刚成亲那年,你在这里种了棵石榴树,说想看着它开花结果。后来树活了,可你……却再也没好好看过它。”
沈微婉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有说话。
陆景渊叹了口气,起身想去给她倒杯热水,却不小心碰掉了床头的一个木匣子。那是沈微婉平日里放杂物的匣子,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大多是些针头线脑,还有几封泛黄的信。
他弯腰去捡,目光无意间落在其中一封信上,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沈微婉母亲的笔迹。他认得——微婉曾给她看过母亲的字。
鬼使神差地,他捡起了那封信,拆开了。
信是写给沈微婉的,那时她还未出嫁。
“吾儿微婉:见字如面。听闻你与靖安侯府的公子情投意合,为娘既欢喜又担忧。欢喜你觅得良人,担忧侯门深似海,你性子纯良,怕是要受委屈……”
陆景渊的手开始发抖,继续往下读。
“……那陆公子虽家世显赫,却听闻极好饮酒,酒后易躁。为娘不是要拦着你,只是想嘱咐你,若是他日受了委屈,万不可憋在心里。娘家永远是你的后盾,爹和娘,永远等着你回来……”
“……娘给你备了些银钱,放在你嫁妆箱子最底层的暗格里,若是在那边过得不顺心,便拿着钱回来,咱们不求攀龙附凤,只求平安顺遂……”
信很短,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位母亲的牵挂和担忧。陆景渊拿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信纸边缘被他攥得发皱。
他终于知道,微婉为什么那么宝贝那些陪嫁,为什么在玉簪碎掉时会那么绝望。那不是普通的财物,那是她母亲用命护着的、给她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而他,不仅亲手毁了她的念想,还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微婉……”他转过身,看向沈微婉,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从未在她面前掉过泪,哪怕是最狼狈的悔悟,也只是红着眼眶。可此刻,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沈微婉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落在他手里的信上,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得像蚊子哼的声音:“娘……”
这是她病了这么久,说的第一句话。
陆景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信递到她面前:“是,是娘给你的信。微婉,你看看,娘说让你受委屈了就回家,她说娘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微婉的目光落在信纸上,一行行看着,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微婉,要好好的,若是过得不好,就回来……”
那时她以为,嫁给了心上人,就能一辈子好好的。可到头来,还是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回不去了……”她喃喃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回不去了……”
娘家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父亲去年病逝,家里的房子和田地都被族里的人占了,她的“后盾”,早就没了。
陆景渊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怎么忘了,岳父已经不在了,她的娘家,早就散了。
“能回去!”他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我带你回去!我们去找族里的人,把房子和田地都要回来!微婉,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去哪里都好,我们离开侯府,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微婉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那波动里,有惊讶,有怀疑,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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