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和孩子们的“头七”刚过,陈志强就搬到了市中心那套刚付了首付的江景公寓。复式结构,落地窗外是奔流的江水,装修是小雅喜欢的轻奢风,水晶吊灯折射出晃眼的光,和曾经那间飘着煤烟味的平房判若两个世界。
小雅穿着真丝睡袍,赤着脚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手里晃着红酒杯,笑盈盈地看着正在打电话的陈志强:“亲爱的,王总那边的合同敲定了?”
陈志强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合作愉快”,挂断后脸上堆起志得意满的笑:“搞定了。这次这批货走的是加急通道,利润至少翻番。”他走过去搂住小雅的腰,手指划过她精致的锁骨,“等这批款到账,就把这房子的尾款结了,再给你买辆玛莎拉蒂。”
“志强哥你真好。”小雅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眼里的兴奋藏不住,“还是你有本事,不像那个林晚星,一辈子就知道守着个破杂货铺,眼界浅得很。”
提到林晚星,陈志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很快掩饰过去,捏了捏小雅的脸:“提她做什么,晦气。以后这日子,是咱们俩的。”
话是这么说,可“晦气”两个字像根细刺,扎在他心头。自从那场大火后,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烧穿了一个洞,风一吹就往里灌,凉飕飕的。
他试图用更多的钱、更光鲜的生活来填满那个洞。他把原来的杂货铺盘了出去,价格翻了好几倍——毕竟是“痛失爱妻后为了生计不得不转让的念想之地”,买家出于同情,没怎么还价。他用这笔钱和手里的积蓄,开了家贸易公司,靠着之前积累的人脉和这阵子赚来的“名声”,生意竟然做得顺风顺水。
媒体还在报道他。标题大多是“悲情企业家:带着对妻儿的思念砥砺前行”“从杂货铺老板到贸易新贵,他用奋斗告慰亡妻”。报道里配着他在公司办公室的照片,穿着昂贵的西装,眼神坚毅,背景是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仿佛他如今的成功,全是靠对妻儿的爱支撑起来的。
他成了街坊邻里口中的“榜样”。“你看人家陈老板,老婆孩子没了,还这么拼,真是个汉子。”“听说他赚了钱就捐给儿童福利院,说是想孩子们了,多好的人啊。”
每当听到这些话,陈志强心里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却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快感。他们越同情他,越称赞他,就越证明他演得天衣无缝。那个在火焰里化为灰烬的秘密,将永远埋在地下。
可有些东西,不是装就能装出来的。
公司聚餐,下属们起哄让他讲讲和“嫂子”的故事。他端着酒杯,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悲伤,说林晚星如何陪他吃苦,如何贤惠,如何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讲得声情并茂,连自己都快信了那些被美化过的往事,可讲到最后,喉咙却突然发紧,眼前晃过的不是记忆里那个温柔的笑脸,而是火光中她那双死寂的眼睛。
“陈总,您没事吧?”旁边的副总小心翼翼地问。
陈志强猛地回神,把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寒意。“没事,”他放下酒杯,声音有些沙哑,“想起晚星了,有点难受。”
众人立刻露出理解的神色,纷纷劝他节哀,又把话题转到工作上。他强撑着应付完饭局,回到公寓时,胃里翻江倒海。他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小雅跟进来,递给他一杯水:“又喝多了?跟你说过少喝点,你偏不听。”
陈志强没接,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陌生。这张脸,曾经被汗水浸过,被寒风冻过,被生活磨出过早的沧桑,可现在,敷着昂贵的面膜,打着领带,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虚伪和疲惫。
“你说,”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们现在这样,真的对吗?”
小雅愣了一下,随即不满地皱眉:“志强哥你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过得不好吗?难道要像以前那样,守着那个破店,一辈子被人瞧不起?林晚星她们……那是意外,跟我们没关系,你别胡思乱想。”
“意外?”陈志强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意外。”
可那个“意外”,是他亲手策划的。是他看着小雅把药放进果汁,是他亲手把昏迷的林晚星抱进里屋,是他在巷口听着火焰吞噬一切的声音,一步一步地走远。
那些画面,像刻在骨头上的疤,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他开始害怕独处。只要房间里静下来,就仿佛能听到孩子们的哭声,安安喊“妈妈”的声音,念念奶声奶气要布娃娃的声音,还有林晚星在厨房做饭时,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那些曾经让他觉得琐碎的日常,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坐在客厅里抽烟,烟雾缭绕中,总觉得沙发角落空荡荡的——以前,那里总是放着林晚星织了一半的毛衣,或者孩子们散落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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