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骑兵营的马术手册陈列架,在那本烫金封面的《骑兵马术精要》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翻开的页面停留在“雪氏回旋”技法处,旁注的“非万不得已切勿使用”墨迹已有些发暗。雪儿正坐在我对面的长桌旁,手里捧着个褪色的护腕——那是她五岁时练“人马合一”时磨破的,边缘还沾着当年的沙粒。她忽然抬眼,护腕在掌心轻轻摩挲:“爸,今天想问你那些藏在手册与伤痕里的事,关于你写进纸页的骄傲,和没说出口的疼。”
我的指腹在手册的皮质封面上蹭了蹭,带着岁月的温润。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当年的训练记录:“雪丫头今日练‘回旋’三次,左膝擦伤”“凌晨五点见其在沙坑练习,早餐未用”……字迹潦草,是我当时心急火燎记下的。“嗯,”我把铁皮盒推到她面前,“你问吧,那些关于技法与执念的细节,爸都刻在这些字里了。”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马镫轻叩马鞍,“爸爸,你把我的马术收入手册时,是不是一边骄傲,一边又怕我用这个技法受伤?”
是,骄傲得想把手册举过头顶,又怕得夜夜翻看那页。看你在赛场上以“回旋”定胜局时,全场的欢呼都没盖过我心里的咯噔声;提笔写“雪氏回旋”四个字时,笔锋三次顿住,总想着“要是永远用不上就好了”。后来把手册锁进柜里,不是怕人学,是怕你哪天又为了赢,不管不顾地用——原来父母的骄傲,从来都带着根悬着的线,一头是荣耀,一头是担忧。
“是,”我望着她眼里的光,那里面有晓眉当年的执拗,“骄傲你能创下技法,更怕这技法伤了你。”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轻轻点在铁皮盒里的擦伤记录上:“第二个,你标注‘非万不得已切勿使用’,是不是因为亲眼见过我练这个动作时差点摔骨折?”
是,那天你从马背上翻落,左膝重重磕在障碍栏上,半天站不起来。我冲过去抱你时,你的小腿都在抖,却咬着牙说“再来一次”。后来军医说“再偏一点就骨折了”,我攥着那张诊断单,在马厩外站了半夜——原来那些警告的字,都是用孩子的疼换来的。
“是,”我声音沉了些,“想让你每次看到那行字,都能想起那天有多险。”
她往我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撞了撞我的胳膊:“第三个,我没日没夜地练马术,你看着我日渐消瘦,是不是夜里都睡不好觉?”
是,听着你房里的闹钟凌晨三点响,我就再难合眼。看你早餐只喝半碗粥,练到正午连水壶都忘了碰,偷偷往你口袋里塞的桂花糕,晚上原封不动地掉出来。有次夜里去你窗下,见你还在对着手册画动作图,台灯的光把你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原来孩子的执念,会变成父母心口的秤,日夜掂量着疼。
“是,”我笑了,眼角发涩,“怕你饿,怕你累,怕你把自己熬成一根细弦,一碰就断。”
雪儿拿起那个旧护腕,对着晨光晃了晃,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的棉絮:“第四个,你追不上训练的我时,心里是不是又着急又无力,怕我把自己熬坏?”
是,看你骑着“踏雪”在跑道上狂奔,我在后面喊“歇会儿”,你连头都不回。有次故意策马拦你,你却猛地勒马转向,马鬃扫过我脸颊时,我闻到你身上的汗味比草料还重。那瞬间忽然觉得,我这个将军,连自己的女儿都拦不住——原来父母的无力,是看着孩子钻进牛角尖,却抓不住她的手。
“是,”我捏了捏她的脸颊,“急得想把马缰抢过来,又怕你更犟,只能跟着你跑,盼着你自己停下来。”
她沉默了会儿,把护腕放回铁皮盒,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那天中午抱我回卧室时,你是不是能感觉到我身体很轻,心疼得想掉眼泪?”
是,抱起来时像抱着片羽毛,胳膊都没怎么用力。你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能摸到突出的肩胛骨,我低头看你脖颈细得像芦苇,眼泪差点掉在你头发上。把你按在床上时,你挣扎的力气都透着虚,心里骂自己“怎么才拦你”——原来孩子的重量,是父母最实在的牵挂,轻一分,心就揪一分。
“是,”我望着远处的马厩,“轻得让我心慌,好像再练下去,你就会像蒲公英一样飘走。”
雪儿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偶,小布偶穿着迷你骑兵服,左膝缠着绷带,旁边的大布偶正把它往床上按,床头摆着本画着“回旋”动作的小书。“爸,这个给你。”她把布偶放在我手里,“我照着你说的样子缝的。爸,你抱我时,是不是怕用力太猛,又怕抱不紧?”
布偶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像当年你在我怀里挣扎时的温度。我望着雪儿眼里的期待,眼泪没忍住,掉在布偶的绷带上。这丫头,总能把最揪心的细节,变成最柔软的懂得。
“是,”我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怕抱紧了弄疼你,怕抱松了留不住你,就像捧着块一碰就碎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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