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骑兵营的马厩,在“踏雪”的鬃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清晨,雪儿攥着缰绳在沙坑里练动作时,睫毛上沾的金粉。她正坐在我对面的木桌旁,手里捧着个褪色的马粮袋,里面装着当年给“踏雪”加餐的燕麦——那是她练到深夜时,总不忘给马添的口粮。她忽然抬眼,粮袋在掌心轻轻晃了晃:“爸,今天想问你那些藏在力气与心疼里的事,关于你抱我时的分寸,和守在床边的暖。”
我的指腹在桌角的木纹上蹭了蹭,带着松木的清香。从柜里翻出件洗得发白的军衬,袖口有个浅浅的牙印——那是当年抱她回卧室时,她挣扎着咬的。“嗯,”我把军衬推到她面前,“你问吧,那些关于力道和守护的细节,爸都记在布料的褶皱里。”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马驹打鼻息,“你抱着我回卧室时,我挣扎得厉害,你是不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又怕弄疼我?”
是,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却把掌心的力气收了又收。你踢腾着喊“放开我”,膝盖撞到我肋骨时生疼,可我只用手臂圈住你的腰,没敢碰你练得发红的手腕。把你放在床上时,特意先垫了层软褥,怕你磕着——原来父母的力气,从来都分两份,一份用来稳住你,一份用来护着你。
“是,”我望着她眼里的光,那里面有晓眉当年的韧劲,“怕松了手你又跑回去,更怕紧了手弄疼你,手心都攥出了汗。”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轻轻点在军衬的牙印上:“第二个,我睡沉后,你是不是一直守在我床边,帮我盖好被子,怕我着凉?”
是,搬了张竹凳坐在床边,看你翻了三次身,踢了五次被子。有次你呓语喊“马缰”,我赶紧把旁边的玩具缰绳塞到你手里,看你攥紧了才松口气。窗外的日头移过窗棂,在你脸上投下的光斑从圆变扁,我才惊觉坐了三个时辰——原来父母的守护,从来都藏在琐碎里,像时针一样,不声不响却从未停过。
“是,”我声音沉了些,“看你睡得香,就觉得再坐久点也值,怕你醒来看不见我,又闹着要去练马。”
她往我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撞了撞我的胳膊:“第三个,你觉得我的自创马术最危险的地方是什么?是不是每次看我练都提心吊胆?”
最险的是腾空时的重心偏移,马的前蹄稍不稳,人就会像断线的风筝摔下来。看你练“回旋”时,我的手总在身侧攥成拳,指节发白,直到你稳稳落地才敢喘口气。有次你落地时踉跄了下,我冲过去比你还快,膝盖磕在沙地上都没觉疼——原来父母的提心吊胆,比当事人的惊险更甚。
“是,”我笑了,眼角发涩,“怕你像片叶子似的摔下来,每次看你练,心都悬在嗓子眼。”
雪儿拿起那个马粮袋,对着晨光晃了晃,燕麦粒映出细碎的光:“第四个,我天不亮就爬起来练马,你是不是也跟着早起,偷偷给我准备好早饭,却等不到我吃?”
是,寅时就起来生炉火,把粥熬得稠稠的,就着咸菜蒸了你爱吃的红糖馒头。看你背着马靴从窗下跑过,喊你“吃口再去”,你头也不回说“来不及了”。等日头升高,粥凉了又热,馒头硬了又蒸,最后只能自己吃掉,嘴里发苦——原来父母的等待,总在孩子看不见的晨光里,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是,”我捏了捏她的脸颊,“想让你带着暖意去练马,却总等不到你回头,粥锅都快熬干了。”
她沉默了会儿,把马粮袋放回桌上,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你拦不住我的时候,有没有跟我的战马‘商量’过,让它别太配合我训练?”
有,摸着“踏雪”的鬃毛跟它说“慢点跑,让她歇歇”。看它用头蹭我的手心,像是听懂了,第二天果然在跑道上放慢了半步,你气鼓鼓地拍它脖子,它却晃着尾巴不肯加速。后来你跟我说“踏雪今天不听话”,我偷偷在马厩给它加了把好料——原来动物通人性,比人更懂无声的守护。
“是,”我望着远处的马厩,“它比你懂事,知道心疼人,你这倔脾气,随我。”
雪儿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偶,小布偶躺在床上,盖着绣着马图案的小被子,旁边的大布偶坐在竹凳上,手里拿着条玩具缰绳。“爸,这个给你。”她把布偶放在我手里,“我照着你说的样子缝的。爸,你守在我床边时,是不是数着我的呼吸,怕我做噩梦?”
布偶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像当年你熟睡时的体温。我望着雪儿眼里的期待,眼泪没忍住,掉在布偶的被子上。这丫头,总能把最安静的守护,变成最贴心的懂得。
“是,”我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数着你吸气呼气,听着你呓语,就觉得踏实,好像这样就能替你挡住所有累。”
午后的阳光晒得营房暖洋洋的,雪儿正翻着当年的训练日志,某一页贴着张她五岁时的奖状,边角被我摸得发卷,背面写着“别让她看见我哭了”。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张纸条,是当年伙房的考勤记录,标着“将军连续七日寅时来热粥”。“爸,再问你几个关于冠军和眼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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