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军营的了望塔,在操练场的地面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夜晚,树林里交错的枝桠漏下的星光。雪儿正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些晒干的星星草——那是她五岁时在山坡上摘的,说“星星落在草上了”,如今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她忽然抬眼,玻璃罐在掌心轻轻转了圈:“爸,今天想问你那年我偷骑战马看流星雨的事,那些藏在慌张和星光里的暖。”
我的指腹在石凳边缘摩挲,带着晨露的微凉。从抽屉里翻出本旧笔记本,某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女孩,坐在山坡上仰着头,旁边写着“雪丫头等流星的样子”。“嗯,”我把笔记本推到她面前,“你问吧,那些关于生气和后怕的瞬间,爸都记在纸页的褶皱里。”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爸爸,我把你的战马骑出军营时,你正在处理军务,是不是特别生气?”
起初是压着火气,觉得这丫头越来越胆大,竟敢私自骑马出营。手里捏着军务报表,字都看不清楚,脑子里全是“等她回来非好好说说不可”。可越想越不对劲,你才五岁,连马镫都踩不稳,怎么敢独自跑那么远——原来生气的背后,藏着没说出口的担心。
“是,”我望着她眼里的光,那里面有晓眉当年的执拗,“气你不懂事,更气自己没看好你。”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轻轻点在笔记本上的小女孩:“第二个,你一开始以为我玩够了就会回来,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
是,觉得你最多在营区附近的草地疯跑,天黑了自然会拽着马缰绳回来,像往常一样举着脏乎乎的小手喊“爸我回来啦”。炊事班老李还跟我说“小元帅准是又去追蝴蝶了”,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悄悄留了个心眼——原来父母对孩子的“调皮”,总带着点纵容的预判。
“是,”我声音沉了些,“觉得你的调皮有边界,却忘了你心里装着星星。”
她往我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撞了撞我的胳膊:“第三个,当天色越来越暗,我还没回来,你心里是不是咯噔一下,开始慌了?”
慌得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看日头沉进山坳,营门的哨兵说“没见小元帅回来”,我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忽然想起你前几天念叨“今晚有流星雨”,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哪是贪玩,是揣着个没人懂的小心愿。
“是,”我笑了,眼角发涩,“慌得想把整个军营翻过来,就怕你有一点点闪失。”
雪儿拿起那罐星星草,对着晨光晃了晃,草叶上的绒毛映出细碎的光:“第四个,你骑上副将的马追我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
闪过无数个,每个都让人心头发冷。怕你摔下马,怕你遇到野兽,怕你迷路在黑夜里哭……甚至想起你妈妈临走前的眼神,吓得我一甩马鞭,催着马跑得更快。风刮在脸上生疼,可心里的疼比这厉害百倍——原来父母的恐惧,总在看不见孩子的时候,无限放大。
“是,”我捏了捏她的脸颊,“怕得不敢细想,只能拼命往前赶,盼着下一秒就能看见你。”
她沉默了会儿,把星星草放回桌上,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你找到我时,看到我一个人在山坡上看星星,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生气了?”
先是松了口气,看你安安稳稳地坐在草坡上,手里还攥着颗捡来的石子,悬着的心“咚”地落回肚里。可紧接着就想发火,想把你拽起来问问“知不知道爸快急疯了”,可看到你眼里映着的星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原来所有的火气,在看到孩子平安的瞬间,都会化成软乎乎的心疼。
“是松了口气,”我望着远处的山影,“气早被后怕冲没了,只想把你搂进怀里,再也不松手。”
雪儿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偶,小布偶坐在棉花做的山坡上,仰着头看缀着亮片的“星星”,旁边的大布偶正从马背上跳下来,脸上画着颗怦怦跳的红心。“爸,这个给你。”她把布偶放在我手里,“我照着你说的样子缝的。爸,你找到我的时候,手是不是在抖?”
布偶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像当年你扑进我怀里时的温度。我望着雪儿眼里的期待,眼泪没忍住,掉在布偶的“星星”上。这丫头,总能把最揪心的细节,变成最柔软的懂得。
“是,”我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手抖得厉害,怕你跑掉,又怕抱太紧弄疼你。”
午后的阳光晒得营区暖洋洋的,雪儿正翻着我的旧相册,某一页贴着张褪色的糖纸,是当年我哄她回营时给的桂花糖,背面写着“雪丫头说流星像糖豆”。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张纸条,是当年哨兵的执勤记录,末尾画了个冒冷汗的小人——那是他被我追问你去向时的样子。“爸,再问你几个关于笑容和心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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