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退婚一事,如一块巨石投入京城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谢清晏“刚烈决绝”的名声不胫而走,赢得了不少明理之人的私下赞许,但也将她乃至整个镇北侯府,更清晰地推到了风口浪尖。端王府那边暂时偃旗息鼓,显然是丑闻之下忙于遮掩和内部整顿,但这暂时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在酝酿。
谢清晏深知,自己此番举动,虽痛快淋漓,却也彻底暴露了与端王世子乃至其背后势力的决裂姿态。敌人不会再将她视为一个可以轻易蒙骗的深闺少女,接下来的手段,必定更加隐秘和狠辣。她必须加快步伐,寻找破局的关键力量,或是……盟友。
连日阴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压抑。这日傍晚,谢清晏借口去探望近日感染风寒的苏渺,乘坐马车出了府。马车行至离苏府尚有一段距离的梨花巷时,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喧哗,马车被迫停下。
车夫在外禀报:“小姐,前面好像有辆马车坏了,堵住了去路,似是……靖王府的车驾。”
靖王?萧逐渊?谢清晏心中一动,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细雨霏霏中,一辆看似朴素的青幄马车斜停在巷子中央,一个车轮深深陷入因雨水而松软的泥泞里,车夫和随从正焦急地试图将车推出来。而车旁,一名侍卫推着一辆木质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正是那位传闻中病骨支离的靖王殿下。
他穿着一身苍青色常服,外罩墨色大氅,脸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薄唇紧抿,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仿佛随时都会喘不过气来。任谁看去,都是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病弱之人。
然而,谢清晏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那推轮椅的侍卫,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下盘极稳,绝非普通仆从。而那辆陷入泥泞的马车,车辕和轴轸的用料竟是罕见的铁木,坚固异常,不像寻常宗室子弟所用。最重要的是,这条梨花巷,并非从靖王府前往任何主要官署或繁华区域的必经之路,甚至可说有些偏僻。他为何会在此处出现?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谢清晏的马车停下,自然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推轮椅的侍卫目光如电般扫来,带着警惕。萧逐渊也缓缓抬起头,那双因久病而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眸,隔着雨幕,准确地对上了谢清晏探究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谢清晏仿佛看到那朦胧之下,有一道极快掠过的精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恹恹的病态,甚至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住口唇,剧烈地咳嗽起来,肩头微微耸动,指缝间似乎隐隐渗出一抹刺眼的红。
咳血了?谢清晏心中疑窦更深。她示意车夫稍安勿躁,自己则撑了一把油纸伞,走下马车。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声响。
“小女谢清晏,见过靖王殿下。”她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屈膝行礼,姿态恭敬,声音平静,“殿下可是车驾不便?是否需要帮忙?”
萧逐渊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放下染血的手帕,抬眼看向她,目光虚弱,声音也带着气力不济的沙哑:“原来是……谢姑娘。本王无碍,只是这车轮陷得深,惊扰姑娘车驾了。”他说话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力。
“殿下言重了。”谢清晏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经意般扫过那陷入泥泞的车轮,以及轮椅上的萧逐渊。她心中飞速盘算着。这位靖王殿下,出现得太过巧合。结合前世家破人亡后零星听到的关于他“死因成谜”的传闻,以及那夜在自家花园假山后可能的窥探,她几乎可以肯定,此人绝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这是一次试探,还是一次机会?
就在双方陷入一种微妙沉默之际,萧逐渊忽然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抬起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眸,望着谢清晏,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又字字清晰地问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谢姑娘近日……似乎需要一把快刀。不知本王这里,可有姑娘能借的刀否?”
雨声淅沥,巷口偶有行人匆匆跑过,无人留意这看似偶然路遇下的暗潮汹涌。
谢清晏心中剧震!借刀?他果然知道什么!他知道自己正在暗中筹谋,知道她面临危机,甚至……可能知道她需要借助外力来对付某些人!他这是在主动递出合作的信号?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与利用?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惶恐:“殿下何出此言?小女愚钝,不知殿下所指何意。”她在试探他的底线,也在权衡利弊。
萧逐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配合着他苍白的脸色,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诡谲之美。他不再绕圈子,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花朝节上,姑娘掷玉断情,干净利落,令人钦佩。然,断情易,斩草难。端王府树大根深,首辅韩大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姑娘单凭一腔孤勇,或可自保一时,但想护住镇北侯府百年基业,恐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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