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府尚未散尽的喜庆余韵和堆积如山的贺礼。宾客尽欢而散,镇北侯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只有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才能感受到,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愈发湍急。
谢清晏深知,及笄礼上的风光只是表象。赵阔的迟来与那看似无意的一瞥,如同警钟在她心中长鸣。敌人不会因为一场典礼而停下脚步,相反,他们可能认为这是侯府防备相对松懈的时刻。她必须尽快巩固自己的立足点,而府中,除了父母兄长,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常年礼佛、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手中掌握着谢家部分隐秘力量的老太君,她的祖母,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出身江南清贵世家,年轻时便以慧黠果断着称,辅佐老侯爷历经风雨,在侯府地位超然。即便如今深居简出,但在族中、乃至在一些老部旧属心中,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前世,谢家突遭大难,老夫人动用了一切力量周旋,最终心力交瘁,随家族而去。这一世,谢清晏明白,若能获得祖母的信任与支持,无异于得到了一张极重要的护身符。
果然,及笄礼后的第三日清晨,老太君身边的得力嬷嬷便来到了“锦绣阁”,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三小姐,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得了些新茶,想请您一同品鉴。”
该来的总会来。谢清晏心知肚明,品茶是假,试探是真。她昨日故意让柳眠将一些关于她及笄礼前后“行为异常”(如雨夜独行、与苏渺密谈、甚至可能被有心人留意到的短暂离府)的风声,巧妙地透给了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祖母沉静多年,但绝非耳目闭塞之人。
她换上素雅得体的衣裙,略施薄粉,掩去眼底因思虑过重而可能存在的痕迹,随着嬷嬷前往老夫人所居的“松鹤堂”。
松鹤堂环境清幽,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与府中他处的繁华热闹相比,这里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沈老夫人端坐于暖榻之上,身着赭石色万寿纹常服,鬓发如银,梳得一丝不苟,手持一串紫檀佛珠,面容慈祥,眼神却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清明与锐利。
“孙女给祖母请安。”谢清晏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到祖母身边坐。”沈老夫人语气温和,示意她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小丫鬟奉上香茗,茶香袅袅。
老夫人闲话家常般问了几句及笄礼的琐事,又关心了她的饮食起居,看似寻常祖孙叙话。谢清晏一一应答,语气恭顺,神情自然。
忽然,老夫人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你及笄礼前夜,曾冒雨外出?可是心中有何烦闷,连父母都不能言,要独自对雨排解?”
来了。谢清晏心中凛然,放下茶盏,垂首道:“回祖母,并非烦闷。只是……只是那夜雷雨交加,孙女梦魇惊醒,想起了陈霆将军。”
“陈霆?”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陈霆殉国已十年,小辈中记得他的人已不多。
“是。”谢清晏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孺慕与不安,“孙女梦见陈将军衣冠冢荒凉,心中难安。及笄礼当日,更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似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与陈将军,或许也与府中有关。故而一时冲动,央了苏家姐姐帮忙遮掩,去京郊坟前祭拜了一番,以求心安。”她半真半假地说道,隐去了掘棺取证的关键,却将动机引向了关乎家族安危的“预感”。
老夫人静静地听着,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孙女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谢清晏继续道:“孙女知道此举莽撞,有违闺训,请祖母责罚。”她再次低下头,姿态放得极低。
就在这时,沈老夫人原本慈祥的面容陡然一沉,眼中温和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般的威压。她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洇湿了地毯。
“跪下!”老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立左右的嬷嬷丫鬟们皆吓得噤若寒蝉,纷纷垂首。
谢清晏依言跪倒在地,脊背却挺得笔直,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而慌乱失措。
“谢清晏!”老夫人连名带姓地喝道,目光如炬,“你当老身是那等好糊弄的昏聩之人吗?梦魇?心悸?你近日言行反常,雨夜独行,及笄礼上心思浮动,如今又编排出这等鬼神之说!说,你究竟在暗中谋划什么?可是受了何人蛊惑,欲行对侯府不利之事?!”这一顶帽子扣得极大,是十足十的“问罪”架势。家法,似乎下一刻就要降临。
若真是寻常十六岁少女,被最敬重的祖母如此厉声责问,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涕泪交加地辩解或认错了。
但谢清晏没有。她抬起眼,迎上祖母审视的目光,眼神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以及深藏的痛苦与决绝。她知道,这是祖母的试探,也是她唯一的机会。若不能在此刻取信于祖母,日后行事将步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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