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日的清晨,雨歇风住,天空碧蓝如洗,仿佛昨夜的电闪雷鸣、雨急风骤都只是一场幻梦。镇北侯府却早已是人声鼎沸,宾客如云。门庭若市,车马辚辚,各方显贵纷至沓来,庆贺侯府千金的重要日子。
谢清晏身着华美的礼服,端坐于闺阁之中,由全福夫人为其梳头加笄。铜镜中映出的少女,眉目如画,妆容精致,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端庄得体,符合所有人对一位即将成年的侯门贵女的期待。唯有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锐利光芒,才泄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与筹谋。
繁琐的礼仪一项项进行,赞者唱诵,宾客道贺,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谢清晏配合着完成每一个步骤,应对着来自各方的目光——有关切,有羡慕,有审视,或许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她清晰地记得,前世谢家被定罪的关键“铁证”中,有一项是父亲与北狄往来密信的“半枚虎符”。虎符乃调兵信物,一分为二,君主持半,将领持半。伪造的“通敌”虎符,正是模仿了父亲手中那半枚镇北军虎符的形制,声称是与北狄勾结的信物。而那半枚伪符,据说是从一位早已殉国多年的父亲旧部——副将陈霆的棺椁中被“发现”的。陈霆将军十年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只立了衣冠冢。谁能想到,十年后,他的空棺竟会成为构陷忠良的工具?
“证据自己躺了十年,等我收尸。”想起梦中立下的誓言,谢清晏心中冷笑。及笄礼人多眼杂,正是探查此事的绝佳时机。陈霆的衣冠冢就在京郊谢家祖坟附近,平日少有人至。
典礼间隙,谢清晏借口更衣,回到了内室。她迅速唤来心腹丫鬟柳眠,低声吩咐:“去告诉苏姑娘,就说我有些头晕,请她到西厢暖阁一叙,陪我说说话。” 苏姑娘指的是吏部侍郎之女苏渺,前世后来成为她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性情爽利,值得初步信任。此举一来可稍作休整,二来也是为稍后的行动做铺垫。
片刻后,谢清晏在暖阁见到苏渺。苏渺见她面色尚可,打趣道:“我还当你真被这繁文缛节累晕了呢。”
谢清晏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渺姐姐,实不相瞒,并非头晕,而是心中不安。昨夜雷雨,我梦见陈霆将军了,就是十年前为我父亲挡箭殉国的那位副将。梦中他说坟茔荒凉,棺椁有损……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苏渺闻言,神色也郑重起来。陈霆将军为国捐躯,忠烈之名京城皆知。她关切道:“梦由心生,许是你日有所思。只是若真觉不安,待礼成后,禀明侯爷派人去查看一番便是。”
“父亲今日忙碌,岂能因我一场梦魇叨扰。我想……想亲自去一趟,快马加鞭,赶在晚宴前回来,方能心安。”谢清晏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坚持,“只是需瞒过众人,渺姐姐可能帮我?”
苏渺吃了一惊,但见谢清晏眼神恳切,不似玩笑,且理由关乎忠烈英灵,她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我帮你遮掩。你速去速回,一切小心。”
计议已定,谢清晏换上柳眠提前备好的简便骑装,借着府中宾客往来、人手繁杂的空档,由角门悄悄溜出,骑上一匹早已准备好的快马,直奔京郊。
谢家祖坟依山傍水,松柏森森。今日侯府大喜,守墓人也多半回府帮忙,此地更显寂静。谢清晏轻易找到了陈霆副将的衣冠冢,墓碑上刻着“大雍镇北军副将陈霆忠烈之墓”,历经风雨,略显斑驳。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从马鞍旁取下准备好的短锹。深吸一口气,开始挖掘。泥土湿润,并不算坚硬,但对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女来说,仍是重体力活。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发,手臂酸麻,但她咬紧牙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拿到证据,绝不能让忠魂蒙尘,让奸人得逞!
不知过了多久,锹头终于碰到了坚硬的棺木。那果然是一口空棺,埋得并不深。她清理掉棺盖上的泥土,用力撬开已然有些腐朽的棺盖。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朽木的气味扑面而来。棺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套叠放整齐的旧战袍,以及一顶锈蚀的头盔,象征着这位将军马革裹尸的结局。
谢清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战袍下、棺木的缝隙中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她心中一震,轻轻将其取出。
那是半枚青铜铸造的虎符,形制古朴,虎身威猛,断裂处参差不齐。正是调兵遣将的信物!这半枚虎符,绝非陈霆将军应有之物,更不该出现在这衣冠冢的空棺之中。唯一的解释,这便是前世用来构陷谢家的那半枚“通敌”伪符!敌人竟然早早将其藏匿于此,静待时机。
“果然……躺了十年,等我来收尸。”谢清晏握着那半枚冰凉刺骨的虎符,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笑意。这笑容里,有找到证据的如释重负,更有对敌人处心积虑的滔天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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