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泾原道(宁县、泾川、庆阳、合水、镇原、正宁等)遭遇大旱,小麦减产过半,秋收无望;导河县(今临夏回族自治州临夏县),麻雀绝迹两月余。
在当地政府的努力之下灾情没有好转,只能上报到督军府和省政府处理。对于这些灾情常敬之和林锡光早就见惯不怪了。
常敬之和林锡光的到汇报后,两人正在督军府后园的小亭里。桌上摊着几张地图,一张是泾原道的,上面用红笔圈着宁县、泾川、庆阳几个县,旁边注着“麦减产六成”“水井干涸过半”;另一张是导河县的,只画了个小小的麻雀图案,旁边标注“两月无迹”。
“不能再等了。”常敬之手指敲着泾原道的地图,指节发白,“泾原道那几千个深山里的村子,本就靠天吃饭,现在麦子绝收,水井没水,再耗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林锡光端起茶碗,没喝,只是看着水面上的茶梗。“三年前挖井砌坝,以为能撑住,还是低估了灾情。”他放下茶碗,声音沉得很,“深山里交通不便,粮运不进去,就算运进去了,也填不满那么多张嘴。”
两人沉默了半晌,亭外的蝉鸣聒噪,却衬得亭里更静。
“河西走廊中东部。”常敬之忽然开口,手指移到地图西边,“那里有黑河、石羊河,灌溉方便,可开垦的荒地多。把深山里的人家迁过去,给他们分地、打井,总比在山里等死强。”
林锡光眼睛亮了亮,凑过去看地图:“张掖、武威一带?是个好地方。只是……迁民不是小事,山里人恋土,怕是不好动。”
“有啥可恋的?”常敬之叹了口气,“除了刚分了没几年的地,就是那几样新发的农具。哦,还有祖宗的坟地。”
他顿了顿,“政府出面动员,跟他们说清楚,留下是啥下场,迁过去有啥活路。至于坟地跟他们说,迁走后,政府会派人照看,等将来日子安稳了,要是想,也能回来祭拜。”
“运输和食宿呢?”林锡光问,“那么多人,路上得花钱花粮。”
“让培之的公司来。”常敬之没犹豫,“他公司有骆驼队、马车,人手也够。政府负责把人劝动,运输、路上的吃的住的,让他公司包了。钱从督军府的粮款里挪,先紧着人走。”
事情就这么定了。没几天,泾原道各县的干部就带着人往深山里去了。宁县深山中的王家庄,是头一个要迁的村子。县干部带着常培之公司派来的人,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跟村民们说话。
“河西那边有水,有地,政府给分田,公司给运东西,到了那儿就能种地,饿不着。”县干部扯着嗓子喊,额头上全是汗。
底下静悄悄的,没人说话。王二狗攥着手里的锄头,那是前年政府发的,还挺新。他看了看自家的地,虽然干裂,可毕竟是自己的地。又看了看村后的坟地,他爹娘就埋在那儿。
“要走,俺不走。”人群后排,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开口,是村里最老的张奶奶,“俺爹娘就在这埋着,俺不走,俺要守着他们。”
“张奶奶,不是让您丢了祖宗”县干部想劝。
“啥都甭说!”张奶奶梗着脖子,“活是这的人,死是这的鬼,哪也不去!”
有几个老人跟着点头,也说要留下守坟。可年轻些的人,眼神都动了。王二狗媳妇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他爹,咱走吧。你忘了前几年挨饿的滋味了?娃还小,总不能让他跟着咱在这儿等死。”
王二狗咬了咬牙。饥饿的滋味他没忘,那年头,树皮都被扒光了,村里饿死了好几个人,那几年人见人眼里都冒着绿光。他看了看旁边玩耍的儿子,儿子瘦得像根柴火棍。
“俺走!”他往前站了一步,“俺跟俺媳妇娃走!地没了能再种,命没了啥都没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俺也走!”“俺家也走!”人群里陆续有人应和。大多是年轻人,带着老婆孩子,眼神里有不舍,可更多的是对活路的盼头。甘肃这地方,灾太多了,谁也不想再见人相识的惨剧了。
没几天,愿意迁的人就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几床破被褥,一口锅,政府发的农具,再就是揣在怀里的、写着祖宗名字的牌位。常培之公司派来的马车和骆驼队停在村外,车夫和驼夫忙着帮村民把东西搬上车。
张奶奶站在村口,看着车队动起来,看着王二狗他们回头望了望村子和坟地,然后慢慢跟着车队走远。她抹了把眼角,没哭出声,只是嘴里念叨着:“走吧,走吧,走了能活就好……”
迁民的事在泾原道以及其他灾区慢慢推开,而地理条件稍好些的地方,政府也有了安排。平凉城郊的李家庄,虽然也旱,但好歹还有些收成。这天,村里来了粮官,赶着几车粮食,卸在村头的打谷场上。
“各家壮劳力听着!”粮官站在粮袋上喊,“政府发粮食,够各家老少吃俩月的。但有个条件,壮劳力得去参与省里的建设,修骡马路,修水渠,管饭,还发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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