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气刺骨。
温泉谷地的警戒比往常更加森严。赵横带着两名伤势较轻的弟兄守在溪谷入口新设的障碍后,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风声鹤唳,连远处雪堆滑落的细微声响都能让人心头一紧。
李铁崖没有睡。他坐在石屋内,就着油松枝燃烧的微弱火光,反复擦拭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横刀。刀身映出他沉静却锐利的眼神。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危险正在靠近,不是明天,就是今夜。
果然,子时刚过,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将军!”赵横掀开挡风的兽皮帘子,神色紧张地探头进来,“他们来了!”
李铁崖握刀的手一紧,但面色不变:“多少人?”
“就三个!打着火把,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老头,看着没有兵器。”赵横快速说道,“离谷口还有百步远,停在那里,像是在等我们回应。”
只来三人,还明目张胆打着火把。这姿态,不像是要突袭。
李铁崖沉吟片刻,将横刀插入腰间的皮鞘,站起身:“请他们进来。让弟兄们戒备,但不要露兵刃,看我眼色行事。”
“是!”
片刻之后,三个身影被引到了石屋前最大的那堆篝火旁。火光映照出他们的面容,正是李铁崖白天窥探到的那伙人中的代表。为首的是那个佝偻老者,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油光发亮的旧皮袄,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与疲惫,但一双老眼却异常清明,扫视周围时带着小心翼翼的审视。
他身后跟着两个中年汉子,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混杂着警惕、好奇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羡——他们显然注意到了谷地里相对完善的木棚、晾晒的兽肉,以及那眼氤氲着热气、让整个谷地都温暖几分的温泉。
谷地这边,王琨、赵横等能行动的人都默默围拢过来,站在李铁崖身后,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对峙的态势。气氛凝重,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温泉的汩汩声。
那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上前一步,对着明显是首领的李铁崖,吃力地抱了抱拳,声音沙哑如同破锣:“这位将军,老朽姓韩,韩德让。冒昧深夜打扰,实非得已。”
李铁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他知道,对方主动找上门,必然有所求。
韩德让见李铁崖气度沉凝,不怒自威,心下又凛然几分,继续说道:“我等是北面黑山堡逃难来的百姓,原有三十七口,如今……只剩下一十六人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悲凉,“在这山里躲藏了近两个月,饥寒交迫,眼看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带着恳求看向李铁崖:“白日里,我们的人无意中看到这边有炊烟,知道来了新邻居。本不敢打扰,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敢问将军,可否……赏口吃的?哪怕是一些盐巴也好!我们愿意用东西换!”
说着,他身后一个汉子连忙解下背上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是几张硝制得十分粗糙的兔皮和几张看起来像是符纸的黄色纸张。
“我们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这些皮子,还有……还有以前从道观里求来的平安符,或许能辟邪……”韩德让的声音越说越低,底气明显不足。在这生存都成问题的境地,几张破符纸的价值,几乎等于零。
李铁崖的目光扫过那几张兔皮和符纸,又落在韩德让那张因饥饿和寒冷而青紫的脸上,以及他身后两个汉子那几乎站不稳的虚弱模样。他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但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悯却悄然升起。
“黑山堡?”李铁崖开口,声音平稳,“为何逃难?”
韩德让脸上露出恐惧和愤恨交织的神色:“是瘟疫!开春时堡里就闹起了时疫,死了好多人。堡主带着家眷和亲兵跑了,封了堡门,不管我们死活。我们这些活下来的,没办法,只能逃进山里……可这冬天,山里比瘟疫还狠啊!”
瘟疫?李铁崖眉头微蹙。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原因。他仔细观察着韩德让三人的气色,除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冻伤,倒没有明显疫病的症状。
王琨在一旁低声道:“将军,小心有诈。若是瘟疫,他们怎会无事?”
李铁崖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看向韩德让:“你们营地,现在情况如何?”
韩德让叹了口气,老泪几乎要涌出:“惨啊……粮食早就吃光了,只能挖草根、剥树皮。前几天又冻死了两个娃娃……还有一个妇人病得厉害,眼看也不行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才……”
他的悲伤不似作伪,那种绝望的气息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一向凶狠的赵横,脸色都缓和了些许。
李铁崖沉默了片刻。他深知在这绝境中,一丝善意可能引来贪婪,但彻底的冷漠又违背他做人的准则。而且,这伙人既然发现了这里,若处理不当,恐生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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