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赵横带回的消息,如同在温热的泉水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驱散了短暂安定带来的暖意。陌生的脚印,如同无形的芒刺,扎在每个人的背上。夜晚的篝火旁,无人能够安睡,守夜人的耳朵捕捉着风声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被黑暗吞噬的谷口方向。
李铁崖坐在修复好的石屋门槛上,借着篝火的微光,再次摊开那张从古井中拓印下来的皮料地图。他的手指沿着粗糙的线条移动,最终停留在代表这片谷地的那个不规则的圆圈上。地图上,除了指向这里的箭头和“遗泽”二字,谷地本身并无特殊标记。但那些脚印表明,这个地方,并非如他们最初所想的那般隐秘。
“他们看到了炊烟。”李铁崖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屋内的死寂。连续多日生火取暖、烧水,烟囱里冒出的烟柱,在这片相对澄澈的山谷空气中,确实可能很远就能被察觉。
“将军,会不会是……河东军的人摸过来了?”王琨忧心忡忡,下意识地摸了摸臂膀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不一定。”李铁崖盯着地图,目光锐利,“如果是河东军的精锐搜山队,不会只在谷口徘徊观察而不进来探查。脚印杂乱,说明他们也很谨慎,甚至……可能有些犹豫。”
“那会是谁?这深山老林的,除了我们,还能有谁?”赵横皱着眉头。
“猎人?山匪?或者……像我们一样,被逼入绝境的逃亡者?”李铁崖提出几种可能。乱世之中,各种势力鱼龙混杂,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群山,未必就是净土。
“不管是谁,他们既然发现了我们,就绝不会轻易离开。”李铁崖收起地图,站起身,独臂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一早,李铁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主动出击,弄清对方的底细。
他让王琨和赵横带大部分人留在谷地,继续加固防御——用石块和削尖的木桩在溪谷入口处设置简易的障碍和陷阱,并准备好足够的火把和武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而他自已,则决定只带小乙一人,沿着那些脚印来的方向,反向追踪回去。
“太危险了,将军!”王琨第一个反对,“您伤势未愈,就带小乙一个人,万一……”
“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李铁崖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和小乙脚程快,目标小,更适合侦查。放心,我们只是去探明情况,不是去厮杀。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撤回。”
他看向小乙:“怕吗?”
小乙用力摇头,眼神坚定:“不怕!我跟铁崖哥去!”
简单准备后,李铁崖和小乙带上武器和少量干粮,悄然离开了温泉谷地,沿着溪谷,向着脚印来的方向追踪而去。
雪地上的脚印虽然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但依旧可辨。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借助枯木和岩石隐藏身形,走走停停,追踪了大半日,翻过了一道低矮的山梁。
站在山梁上,向下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下方并非想象中的另一处隐秘营地或险恶巢穴,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已经封冻的河滩。河滩对面,山坡的背风处,赫然也有几间简陋低矮的木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看起来比他们的石屋还要破败。几缕极其微弱的炊烟,正从其中一间木屋的缝隙中袅袅升起。
竟然真的有人!而且看起来,规模不大,条件似乎比他们还要艰苦。
李铁崖示意小乙伏低身体,两人借助枯草的掩护,缓缓靠近,在距离木屋百余步外的一丛灌木后停了下来,仔细观察。
木屋周围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影活动。只有雪地上一些杂乱的脚印,和几堆冻硬的垃圾,显示这里确实有人居住。木屋搭建得十分粗糙,更像是临时避难所,而非长期经营的据点。
“铁崖哥,他们……好像人不多?”小乙压低声音说。
李铁崖微微点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细节。他注意到,其中一间木屋的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别住了,门口积雪上还有拖拽的痕迹。另一间木屋的窗户破了个大洞,用破兽皮勉强堵着。整个营地透着一股衰败和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时,那间冒着炊烟的木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臃肿、破旧皮袄、身形佝偻的老者,端着一个破木盆,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将盆里的东西倒在门口的雪堆旁——那似乎是些煮过的、无法下咽的树皮草根。
老者倒完垃圾,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拄着一根木棍,抬头望向李铁崖他们所在的温泉谷地方向,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好奇,有警惕,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恐惧。
他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摇摇头,又颤巍巍地走回了木屋,关上了门。
李铁崖和小乙在灌木丛后潜伏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那几间木屋再也没有任何人出来活动,仿佛死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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