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一役,李铁崖那惊世骇俗的“口弓”绝技和精准致命的箭法,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了寨中每一个汉子的心底。敬畏与恐惧交织,让他在这边境匪寨中的地位变得微妙而特殊。
张彪表面愈发热情,酒肉供给不断,嘘寒问暖,张口闭口“兄弟”,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将缴获的最好的一把沙陀弯刀赠予李铁崖(尽管李铁崖只剩一臂,根本无法使用)。但李铁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热情之下日益增长的忌惮和审视。张彪的手下,尤其是那几个心腹头目,看他的眼神也愈发复杂,既想依靠他的勇武,又害怕被他取而代之。
寨中的气氛,在一种虚假的喧闹和真实的紧张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李铁崖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用于运功疗伤和暗中观察。他的伤势在药物和元气的缓慢滋养下,总算有了一些起色,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高烧退去,伤口开始收敛,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他开始更多地在小乙的搀扶下走出木屋,看似活动筋骨,实则不动声色地丈量着寨子的布局,记下各处岗哨的位置、换岗的规律,评估着每一个头目的性格和可能的态度。
小乙成了他最好的耳目。少年机敏,又因其“李铁崖身边人”的身份,寨中汉子对他少了许多防备,让他能听到许多不易察觉的流言蜚语。
“铁崖哥,”这日傍晚,小乙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听到疤脸和几个人在嘀咕,说……说彪哥好像派人去南边打听消息了……”
李铁崖正在用布擦拭那柄用不上的沙陀弯刀,闻言动作微微一滞,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去南边打听消息?打听谁的消息?自然是打听他李铁崖的底细,核实他的经历,甚至可能……与义武军那边有了某种隐秘的接触?
王处存的威胁,从未远离。张彪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王处存开出的价码足够高,或者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这把“利刃”,那么“献上首级以换招安”之类的戏码,在这乱世边境绝非奇闻。
不能再等了。
必须尽快弄清张彪的真实意图,并做好最坏的打算。
机会很快来了。
翌日,张彪大摆筵席,名义上是庆祝黑风谷大胜,犒赏有功弟兄。酒肉比往日丰盛许多,寨中喧闹无比,粗野的划拳行令声和吹嘘声几乎要掀翻聚义厅(一间稍大的木屋)的顶棚。
李铁崖被请至上座,与张彪并排。张彪满面红光,频频劝酒,话语间充满了对李铁崖的推崇和“兄弟情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炽热,许多汉子已经醉眼朦胧。
张彪搂着李铁崖的肩膀(动作看似亲热,实则带着试探性的力道),喷着酒气道:“兄弟!你看,咱们寨子如今兵强马壮,又得了这么多好马!是不是……该干票大的了?老是劫掠些小商队,没啥油水,也显不出咱们兄弟的本事!”
李铁崖目光低垂,看着碗中晃动的酒液,淡淡道:“大哥有何打算?”
张彪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却足以让附近几个头目听见:“南边五十里,有个李家堡,是卢龙镇一个致仕老将军的田庄,听说富得流油,护院的庄客也就三四十号人!咱们要是能把它端了,够兄弟们快活半年!而且,打了卢龙镇的脸,咱们在这地界的名头就更响了!”
几个心腹头目立刻出声附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铁崖心中冷笑。李家堡?他虽未亲见,但一个致仕老将军的庄园,岂是那么容易端的?护院庄客或许不多,但堡墙定然坚固,且必然与卢龙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张彪此举,要么是利令智昏,要么……就是故意抛出一个危险的任务,借刀杀人,或者试探他李铁崖是否真心为其卖命。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张彪那看似醉醺醺却暗藏精光的眼睛,又扫过那几个附和最起劲的头目,平静道:“大哥,李家堡若是易与之辈,恐怕早已被他人所破。其堡墙高厚,强攻恐伤亡惨重。且卢龙镇虽与义武不睦,但若其治下庄园被大肆攻破,未必不会派兵清剿。届时,我等如何应对?”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喧闹的宴席稍微安静了一些。几个原本有些上头的头目也露出了迟疑之色。
张彪脸色微微一沉,似乎没料到李铁崖会直接反驳,而且句句在理。他干笑两声:“兄弟未免太过谨慎了!富贵险中求!咱们兄弟联手,还有什么拿不下的?莫非……兄弟是怕了卢龙军?还是……另有打算?”最后一句,语气已然带上了明显的试探和冷意。
宴席上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铁崖身上。
李铁崖心中警铃大作。张彪这是在借题发挥,步步紧逼!
他放下酒碗,迎着张彪变得锐利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铁崖并非惧战,只是不愿弟兄们无谓牺牲。若大哥决意要打,铁崖自当追随。但如何打法,还需从长计议,谋定而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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