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崖。”
三个字,平静地从李铁崖口中吐出,却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在场所有人心头砸开层层波澜。
那虬髯大汉——张彪,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脸上的戏谑和审视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猛地后退半步,上下下下、更加仔细地重新打量着李铁崖,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狼狈不堪、只剩一臂的残废,是否真是那个名字的主人。
“李铁崖?哪个李铁崖?”张彪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浓浓的怀疑和震动,“难道是……那个在涿阳城头,一个人挡住王景崇几万大军三天三夜?那个单枪匹马摸进瀛州城,宰了郑元规的……李铁崖?!”
他身后的刀疤脸和其他几名汉子也明显骚动起来,看向李铁崖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惊疑、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李铁崖的名字,伴随着涿阳血战和瀛州刺杀的传奇,早已如同野火般传遍了河北边境,在这些刀头舔血的边地汉子耳中,更是如同神话般的人物。
小乙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心脏怦怦直跳,既骄傲又害怕。
李铁崖面对张彪的追问和众人聚焦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如果这附近没有第二个叫李铁崖的,那应该就是我了。”
得到确认,张彪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的惊愕渐渐转化为一种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敬佩,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同道中人的炽热和……算计。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震得旁边人都一哆嗦,随即爆发出粗豪的大笑:“哈哈哈!好!好!他娘的!老子就说嘛!这通身的气派,这杀了百八十人才养得出来的煞气!怎么可能是寻常探子!原来是李兄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前一步,竟伸出大手想要拍李铁崖的肩膀,但看到他那空荡的袖子和苍白的脸色,手又停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语气却热情得近乎夸张:“李兄弟!你的事,哥哥我听说了!是条汉子!真他娘的了不起!王处存那老小子卸磨杀驴,不是东西!兄弟你受委屈了!”
李铁崖心中冷笑,这张彪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喊打喊杀,此刻就称兄道弟,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名头”和可能的价值。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张头领过奖了,败军之将,侥幸逃生,不敢称功。”
“哎!这是什么话!”张彪大手一挥,显得极为豪爽,“王处存容不下你,是那老王八蛋眼瞎!这北边地界,哥哥我说了算!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哥哥回寨子里去!有酒有肉,给你接风压惊!”
他不由分说,招呼着手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李兄弟和他这位小兄弟一把!回寨!”
那几个汉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起弓箭,虽然眼神依旧惊疑不定,但态度却恭敬了许多,上前搀扶李铁崖和小乙。
李铁崖略一迟疑。这张彪底细不明,是真心招揽还是另有所图尚未可知,贸然进入对方老巢,风险极大。
但眼下,他们伤疲交加,无处可去,拒绝张彪,立刻就会再次陷入危险境地。更何况,张彪这群人盘踞边境,熟悉本地情况,或许能提供暂时的庇护和……他所需的信息。
权衡利弊,李铁崖最终没有拒绝,在小乙担忧的目光中,任由两名汉子搀扶着,跟着张彪的队伍,向着他们口中的“寨子”走去。
路上,张彪显得极为健谈,或者说,是在刻意套话。他一边走,一边唾沫横飞地介绍着自己:“哥哥我张彪,以前也在卢龙军里混过个队正,他娘的受不得上头那些龟孙的鸟气,就带了弟兄们出来,在这三不管的地界拉了点人马,占了个小山头,讨生活!比不上李兄弟你干的大事,但也算逍遥自在!”
李铁崖默默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地形和张彪这伙人的情况。
张彪的人马大约有五十多人,装束杂乱,兵器也五花八门,但个个眼神凶悍,行动间颇有章法,显然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更像是被边军淘汰或者主动逃离的老兵油子组成的武装。战斗力或许不强,但在这边境地带,足以称霸一方。
他们的寨子设在一处地势险要的山坳里,易守难攻,用粗糙的木石搭建了一些简陋的房屋和防御工事,看起来颇有年头。
一进寨子,张彪便大声吆喝,让手下准备酒肉,显得十分热情。很快,大碗的劣酒和烤得半生不熟的肉块便端了上来。
张彪拉着李铁崖坐在主位,频频劝酒,话语间不断试探着李铁崖的经历和王处存军中的情况,尤其对瀛州之战的细节和义武军的内部矛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李铁崖心中警醒,只挑些无关紧要或者早已传开的事情说,涉及机密和自身虚实则含糊带过,更多时候则表现出伤重疲惫、不愿多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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