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肉的腥膻和热量,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冰冷和空虚。篝火的光芒在狭小的窑洞内跳跃,映照着两张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庞。
李铁崖仔细地将烤熟的狼肉撕成小块,分给小乙,自己也缓慢而用力地咀嚼着,每一口吞咽都仿佛在积攒着继续前行的力量。他一边吃,一边用那柄短刃,就着火光,仔细地将剩下的狼皮剥下,粗略地刮去油脂和残肉。
“把这个裹上。”他将尚且温润、带着浓重腥气的狼皮递给小乙,“能挡点风寒。”
小乙接过皮毛,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将那粗糙腥膻的皮子裹在了自己破烂的衣衫外,一股暖意混合着刺鼻的味道包裹了他。
李铁崖自己也割下一块较大的皮子,勉强裹在空荡的左肩和伤臂处,冰冷的皮革接触到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却也隔绝了部分寒风。
做完这一切,他熄灭了篝火,仔细掩埋了灰烬和残骸。
“走。”
没有多余的话语,两人再次钻出窑洞,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这一次,脚步虽然依旧踉跄,但似乎多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方向感。向北。
他们避开任何可能有人烟的道路,专挑最荒僻的野地、山沟跋涉。饿了,就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侥幸逮到的田鼠、冻僵的蛇、甚至苦涩难咽的草根树皮。渴了,就啃食冰雪。李铁崖凭借多年军旅生涯磨砺出的野外生存本能,艰难地维系着两人的性命。
伤口在恶劣的环境下时好时坏,反复发作,高烧几次险些夺走李铁崖的意识。但他每次都硬生生扛了过来,用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崩溃。小乙也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照顾李铁崖,寻找食物水源,警惕地观察四周,那双原本稚嫩的眼睛里,渐渐染上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机警。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孤狼,在茫茫荒原上沉默而坚韧地移动,留下的足迹很快就被风雪掩埋。
数日后,地形开始逐渐变化。平坦的荒原被起伏的丘陵取代,植被更加稀疏,风沙更大,气候也愈发酷寒。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不同于内陆的、更加粗粝旷野的气息。
他们知道,应该已经接近或者说进入了河北与卢龙、河东等镇交界的缓冲地带。这里名义上或许还归属某个藩镇,但实际控制力薄弱,多是三不管的地界,盗匪横行,各族杂处,形势复杂,危险,却也意味着更多的混乱和……可能的机会。
这天傍晚,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个极小、几乎被废弃的村落。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土坯房低矮破败,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也稀薄得可怜。
谨慎起见,李铁崖让小乙留在远处隐蔽,自己则卸下显眼的狼皮,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尽量让它看起来像个逃难的普通流民),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踉跄着走向村口。
村口歪斜的木棚下,坐着两个穿着臃肿、脏兮兮羊皮袄的老人,正就着一点微弱的火光搓着草绳,看到李铁崖这个陌生面孔,浑浊的眼睛里立刻露出警惕和畏惧的神色。
“老丈……”李铁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害,“行行好……逃难路过……讨碗热水喝……”
一个老人迟疑了一下,打量着他狼狈不堪、面带病容的样子(这倒不是装的),尤其是那条空荡的袖子,眼中的警惕稍减,叹了口气,对旁边一个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子嘟囔了一句含糊的土话。
那小孩怯生生地跑回屋里,端出来一个破口的陶碗,里面是半碗温吞的、带着怪味的浑水。
李铁崖道谢接过,慢慢喝着,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这个小小的村落。贫穷、闭塞、绝望,是这里的主调。但他也注意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不同于农具的、像是用于狩猎或争斗的粗糙武器。
“老丈,这里……是什么地界?”他喝完水,低声问道。
老人含混地说了个地名,李铁崖从未听过。他又试探着问:“听说北边……卢龙镇那边……最近太平吗?”
听到“卢龙”二字,两个老人的脸色明显变了变,互相对视一眼,警惕性再次提升。
“不知道……俺们庄稼人……啥也不知道……”先前给水的老人连连摆手,开始收拾东西,显然不想再和他多说。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老人,却忽然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盯着李铁崖,嘶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口音:“后生……打南边来的?义武军地界上的?”
李铁崖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是逃难过来的,南边……打仗,活不下去了。”
那老人嘿嘿笑了两声,笑声干涩难听:“义武军……王处存……厉害啊……听说都把瀛州打下来了……还要往北边伸手不成?”
这话看似闲聊,却暗藏机锋。李铁崖立刻明白,这偏远之地,消息并非完全闭塞,他们对南边的战事和义武军的动向有所耳闻,并且充满戒备。
“俺就是个逃难的,哪知道军爷们的事……”李铁崖垂下眼皮,掩饰住眼中的精光,继续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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