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边的冲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义武军。
李铁崖以铁血手段处置了双方士卒,看似不偏不倚,实则狠狠打了孙槊的脸,也向全军昭示了其“军法无情,一视同仁”的姿态。效果立竿见影,行军途中,明目张胆的违纪行为几乎绝迹,连带着各营之间的摩擦也少了许多。但无形的隔阂与敌意,却在暗处滋长得更加汹涌。
孙槊营中自然怨气冲天,若非王琰弹压,恐怕早已生出更大乱子。其他营队的将领,对李铁崖这个手握“先执后奏”大权、行事酷烈且毫无背景的新贵,也多是敬而远之,暗怀忌惮。涿州营的残兵们则士气大振,感觉腰杆挺直了许多,训练执勤更加卖力,但他们也清楚,自己已彻底被打上了“李铁崖”的烙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铁崖对此心知肚明,却无暇他顾。白日军务繁杂,夜间巡营查哨,还要督促涿州营的训练和伤员的恢复,他自身的伤势也未痊愈,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
这夜,月黑风高。
李铁崖刚刚结束一轮夜间巡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顶小帐。帐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小乙早已蜷在角落的草铺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卸下皮甲,只觉得左臂箭伤和周身多处旧创又隐隐作痛起来。正准备吹熄油灯歇下,帐外却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停在了帐帘外。
不是巡夜的士卒,那步伐沉稳而刻意,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李铁崖瞬间警觉,睡意全无,右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榻边的横刀刀柄上,沉声低喝:“谁?”
“李虞候,王帅有请。”帐外传来一个低沉而陌生的声音,语调平稳,不带丝毫感情。
王帅?深夜相召?李铁崖心中一凛。王处存若有正式军务,绝不会在此时派一个陌生人来悄无声息地传召。
他略一沉吟,松开刀柄,应道:“稍候。”
他快速重新披上皮甲,检查了一下腰间横刀和靴筒中的匕首,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出。
帐外站着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男子,身形不高,略显瘦削,脸上似乎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得惊人的眼睛。他见李铁崖出来,也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引路,脚步轻盈得如同鬼魅,落地无声。
李铁崖默不作声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巡哨的火把和主要通道,专挑阴影处行走,很快便来到了中军大营的核心区域,却并非白日那座议事的大帐,而是绕到了后方一处毫不起眼、守卫却异常森严的小帐前。
那黑袍人在帐门前停下,侧身让开,对李铁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则如同融化般悄然后退,隐入了黑暗之中。
李铁崖定了定神,掀帘而入。
帐内光线同样昏暗,只点着一盏牛油灯,光线摇曳,将坐在灯后的王处存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正低头看着案几上的一卷地图,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来了。”王处存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末将李铁崖,参见王帅!”李铁崖躬身行礼。帐内除了王处存,空无一人,连个侍卫都没有,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免了。”王处存摆摆手,目光落在李铁崖身上,仔细打量着他,仿佛第一次见他一般,“伤势如何了?”
“劳王帅挂念,已无大碍。”李铁崖谨慎地回答。
“嗯。”王处存不置可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白日之事,你做的不错。军纪涣散,乃兵家大忌。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法。你这把刀,够快,也够狠。”
李铁崖垂首:“末将愚钝,只知秉公办事,若有不当之处,请王帅责罚。”
“不当?”王处存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不,你很当。孙槊是军中老将,勇则勇矣,却跋扈骄纵,其部曲亦多效之。你今日扫了他的颜面,正好杀一杀这股歪风。”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幽深:“不过,光会执法,还不够。为将者,有时需行霹雳手段,有些事,明面上做不得,却不得不做。”
李铁崖心中猛地一跳,隐约抓住了什么,垂首道:“末将愚鲁,请王帅明示。”
王处存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案几的地图上,手指点向其中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地点——那似乎是瀛州叛军防线的一处重要营垒。
“大军前行,叛军坚壁清野,据险而守。强攻,伤亡必重,迁延日久,于军心士气皆是不利。”王处存的声音低沉下来,“此处营垒,守将名为张琏,原是王景崇麾下一员骁将,性贪而暴,却颇得军心。若能除此人,其营必乱,我可趁势破之,则大军通往瀛州之路,可省却无数麻烦。”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李铁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明白了王处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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