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刺客最好的斗篷。
李铁崖如同一抹融入墨汁的阴影,在崎岖不平的荒野间疾行。他卸去了所有可能反光的甲片,只着一身深灰色的夜行衣,脸上也用黑灰涂抹,遮掩了原本的肤色和轮廓。那双在涿阳城头杀得血红的眼睛,此刻却冷静得如同两颗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黑暗。
王处存提供的草图早已被他反复咀嚼,烂熟于心。那处名为“黑石堡”的叛军营地,扼守在一处险要山口,是通往瀛州腹地的必经之路之一。张琏此人,据传勇猛嗜杀,但也极其自负,营防看似严密,实则外紧内松,尤其针对小股精锐的渗透,防范并非无懈可击。
但这绝不意味着容易。
越是靠近黑石堡,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便越发浓重。叛军的游骑哨探明显增多,虽然不如义武军精锐,却也不乏老练之辈。李铁崖不得不将速度放慢到极致,利用每一处地形掩护,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一点点蚕食着与目标之间的距离。
一次,他几乎与一队五人的叛军夜巡队撞个正着。他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陡峭的岩壁缝隙中,屏住呼吸,听着马蹄声和叛兵粗俗的谈笑声从头顶不足丈许的地方掠过,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劣质酒水和汗臭混合的味道。直到马蹄声远去良久,他才缓缓滑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还有一次,他误入了一片叛军设置的简易警戒区域,地上布置着用细线连接的铃铛。就在脚尖即将触线的瞬间,他硬生生凭借惊人的腰腹力量向后仰倒,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僵持了数息,才小心翼翼地从下方绕过。
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时,他抵达了草图标注的区域附近。潜伏在一丛枯黄的灌木后,他远远眺望着那座建立在山坡上的营垒。
黑石堡比他想象的还要险恶。借着黎明的微光,能看到粗糙但高大的木石墙体,墙头火把通明,巡逻的哨兵身影清晰可见。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以通往堡门,易守难攻。想要强闯,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需要等待,也需要运气。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个白天。他如同岩石般纹丝不动,忍受着饥饿、干渴、寒冷和伤口愈合带来的麻痒刺痛,只靠怀里几块硬得硌牙的肉干和皮囊里少量的清水维持体力。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远处的营垒,仔细观察着哨兵换岗的规律、人员进出的情况、甚至后勤补给车辆来往的路线。
他发现,正如情报所言,张琏的部下确实军纪散漫。白日里,甚至有军官模样的人带着亲兵出堡行猎,直到日暮才醉醺醺地返回,守门士卒竟无人敢仔细盘查。
机会,或许就在这松懈之中。
夜幕再次降临。
这一次,李铁崖没有选择从正面靠近。他根据白天的观察,绕到了堡寨侧后方一处相对陡峭、守备看似松懈的区域。这里并非完全没有哨位,但巡逻的间隔明显更长。
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陡坡,利用岩石和枯草的阴影掩护,一点点接近寨墙。指尖抠进冰冷粗糙的石缝,受伤的左臂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动作依旧稳定。
在距离墙头还有一人多高时,他停了下来,紧贴着一处阴影。上方传来两名哨兵拖着脚步巡逻的声响和低声的抱怨。
“……妈的,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少废话,熬过这班岗,回去还能眯一会儿……”
“听说昨天又送来了几个娘们?都被上头瓜分了,毛都轮不到咱们……”
“哼,等打下了瀛州城,要多少没有……”
声音逐渐远去。
就是现在!
李铁崖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从腰间取出那柄可拆卸的强弩,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无声地组装完成,扣上一支淬毒的弩箭。他没有瞄准墙头——那里太空旷,击杀哨兵容易暴露。
他的目标是墙内!
根据白天的记忆和草图的模糊标注,墙内那个方向应该是一片相对僻静的杂物堆积区。
嘣!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震动声。弩箭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影,越过墙头,射入了堡内黑暗中。
他迅速收起弩,再次紧贴墙壁,屏息凝神。
墙内没有任何异常声响传来。很好,没有射中人或者惊动什么。
他等待了片刻,估算着哨兵再次巡逻回来的时间。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带着飞爪的细索,看准墙头垛口的阴影处,手腕猛地一抖!
飞爪无声无息地飞出,精准地钩住了垛口内侧的凹陷处。
李铁崖用力拉了拉,确认牢固后,深吸一口气,手足并用,如同灵猿般,借助细索,悄无声息地翻上了高达近三丈的寨墙!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轻盈得仿佛一片落叶飘过。
他伏在墙头阴影里,迅速收起飞索。下方两名哨兵正好巡逻回来,依旧抱怨着,丝毫没有察觉头顶刚刚掠过一道索命幽魂。
李铁崖没有停留,如同鬼魅般滑下墙内一侧,迅速隐入一堆废弃的营帐和破损的器械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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