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六年夏初,上党县衙。
经过数日的紧急整顿,县衙内外已焕然一新。虽然墙壁上仍能看到些许兵燹痕迹,但庭院洒扫洁净,廊庑井然。大堂之上,“肃静”、“回避”牌匾重新立起,虽略显陈旧,却透出一股重归秩序的威严。今日,这里将举行一场至关重要的会面——新任“检校潞州团练使、权知潞州防御使”李铁崖,正式召见辖内乡绅耆老及留任旧吏。
辰时刚过,县衙大门洞开。一队队黑山军士卒(如今已可称防御使亲兵)披甲执锐,肃立甬道两侧,军容严整,鸦雀无声。他们不再是往日山野悍卒的模样,甲胄虽不乏修补痕迹,却擦拭得干净,神情肃穆,目光锐利,显是经过了严厉整训。这种肃杀中带着秩序的阵势,比单纯的凶悍更能震慑人心。
县令张启年早已率县丞、主簿等一班属吏,身着洗得发白的官袍,恭候在仪门之外。他们神色复杂,有忐忑,有敬畏,也有一丝对新主的期待。能否保住职位,乃至身家性命,或许就在今日。
随着时辰临近,各路乡绅耆老陆续抵达。为首的自然是以周半城为代表的城中富户巨贾,他们大多身着绸缎,身后跟着捧礼盒的仆役,但脸上早已没了平日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谨慎甚至谦卑。周半城更是早早到场,与张启年低声交谈,神色恭敬。
随后到来的是各乡有头脸的耆宿、族长,以及像李乡绅、王员外这样拥有大量田产的地主。他们大多布衣简从,神情更为朴实,却也带着几分不安与观望。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踏入这“官衙”,面对如此阵仗,显得有些拘谨。
众人被衙役引导至大堂前的庭院中按序站立,无人高声喧哗,只有低语和衣袂摩擦的窸窣声,气氛凝重而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瞟向那扇紧闭的大堂正门。
辰时三刻,鼓乐声(简易的号角与鼓点)响起,大堂正门缓缓开启。在刘黑闼、王琨两员悍将的护卫下,李铁崖缓步走出。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身深青色圆领官袍(虽无品级纹饰,但形制规整),外罩一件御赐的浅绯色常服,腰束银带,独臂自然垂于身侧。虽无寻常官员的雍容气度,但那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沉稳威仪,以及眉宇间不容置疑的决断之力,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
张启年连忙率属吏上前,躬身行礼:“下官(卑职)参见防御使大人!”
乡绅耆老们也纷纷跟着躬身作揖,齐声道:“草民(小老儿)参见大人!”
李铁崖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虚抬右手:“诸位不必多礼,请起。”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起身,垂手恭立。
李铁崖步入大堂,在原本县令审案的公案后坐下(公案已稍作调整,更符合军镇节帅的气派),刘黑闼、王琨按刀立于其身后左右。冯渊、韩德让、郑先生等文职幕僚则分坐于两侧增设的席位上。张启年及属吏、乡绅耆老依次鱼贯入堂,按引导站立。
李铁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今日召诸位前来,只为一事:安辑地方,共度时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每一张面孔,“李某蒙朝廷不弃,授以防御使之职,守土有责。前番战事,百姓受苦,田地荒芜,市井萧条,此皆李某之过。”
这话让众人有些意外,纷纷抬头看向他。
“然,过往已矣,来者可追。”李铁崖语气转为坚定,“自即日起,李某在此向诸位立下三章约定,亦是我潞南防御使府施政之基!”
他伸出独臂,屈指计数,声音铿锵:
“其一,抚民以宽! 即日起,免去本年度所有额外加征、杂捐!往年积欠,一律勾销!防御使府所需粮饷,将按田亩、丁口制定常额,明示于众,绝不再行摊派勒索!”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和松气声,尤其是那些田产众多的乡绅,眼中露出惊喜。
“其二,劝课农桑! 韩德让先生将总揽农事,即刻开仓发放粮种、借贷农具,助民恢复生产!凡努力垦荒、勤于耕作者,赋税可减,官府另有奖赏!各乡里正、耆老,需用心督促,不得懈怠!”
乡绅耆老们纷纷点头,这是实实在在的德政。
“其三,肃清吏治,严明法纪!”李铁崖语气转厉,“张县令及诸位属吏,留任原职,各安其位!然,需恪尽职守,廉洁奉公!往日陋规,一概废除!防御使府设诉鼓于衙前,凡有官吏贪墨枉法、兵卒扰民者,皆可击鼓鸣冤,本使定严惩不贷!反之,若有无端诬告、滋事生非者,亦同罪论处!”
张启年等人连忙躬身应“是”,心中凛然。
宣布完三项方略,李铁崖语气稍缓,目光看向周半城等士绅:“潞南历经战乱,百废待兴,非李某一人之力可成。需赖诸位乡贤鼎力相助。周员外。”
周半城连忙出列躬身:“小人在!”
“听闻你族中子弟,有通晓文墨、算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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