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六年夏,潞南防御使府(原上党县衙)内,气氛凝重。虽然成功击退了昭义军的进犯,并趁势夺取了上党县,初步站稳了脚跟,但李铁崖及其核心幕僚们,还来不及品味胜利的喜悦,便被一系列迫在眉睫的内政难题压得喘不过气。其中最致命、最紧迫的,便是“人”与“粮”的问题,而这两个问题,又因战后的现实而显得尤为严峻。
冯渊与韩德让连日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旧有文书卷宗之中,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上党县及周边新附区域,历经多年战乱和各方势力的轮番控制,原有的户籍、田亩册籍早已散佚不全,混乱不堪。
“将军,”冯渊指着几卷残缺不全、墨迹模糊的册子,语气沉重,“您看,这是能找到的天宝年间的旧册,记载上党及周边人口近万户。而这几页,是乾符年间潞州府粗略统计的残卷,已锐减至不足六千户。至于现在……”
他叹了口气,语气更为严峻:“经过连年战祸、匪患、苛政与流亡,百姓死伤逃散,十室五空。下官与韩老根据近期安抚流民、清查保甲所得初步估算,即便算上陆续回归的逃难百姓,我控制区内,登记在册及可清查到的丁口,恐已不足三千户,且多为老弱妇孺,青壮男丁异常稀缺!这正是我军兵源补充极度困难的根本原因!”
韩德让补充道,指向田亩图册:“人口如此,田亩情况更糟。大量良田抛荒,地界湮灭,产权混乱。许多田主已不知所踪,或无嗣继承,或被短暂占据者视为己有。若不尽快厘清户籍、重划田亩,则税赋无从征起,役使无人可派,政令难以下达乡里。此乃无根之木,更严重的是,丁口不足,尤其是青壮稀缺,使得我等维持现有兵力已感吃力,扩军更是难上加难!”
李铁崖面色严峻。他深知,没有清晰的人口和土地数据,所谓的“统治”就是空中楼阁。而青壮人口的严重不足,更是卡住了军队发展的脖子。无法有效掌握人力物力,就无法征税、征兵、发展生产,积蓄力量。
“必须尽快编户齐民,清查田亩,同时要千方百计保存元气,促进生聚!”李铁崖斩钉截铁,“此事关乎根本,刻不容缓!冯先生,韩老,此事由你二人总责,需要多少人手,尽管调配!”
然而,比户籍混乱、丁口稀缺更让人揪心的,是即将见底的粮仓。
负责后勤的郑先生呈上的账册,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将军,库中现存各类粮秣,已不足六千石。”郑先生声音干涩,“我军现有战兵、辅兵及必要役夫总计约一千五百人,每日人吃马嚼,即便按最低标准配给,日耗粮亦需近三十石。此外,阵亡将士抚恤、伤残供养、以及城中亟待救济的数千贫苦百姓和流民(每日施粥亦需消耗),在在需粮。”
他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道:“即便我等精打细算,严格控制配给,并组织以工代赈减少纯粹消耗,库中存粮,也仅能支撑……不足两月。而夏粮收割,至少还需一月有余,且今年春耕因战事严重延误,收成必然大减,恐难有太多结余,甚至可能不够百姓自身糊口。”
堂内一片寂静。两个月!这意味着,如果不想办法,两个月后,军队将断粮,民生将崩溃!刚刚稳定的局面可能毁于一旦!而且,由于丁口不足,无法通过大规模扩张军力来“以战养战”,反而需要格外珍惜现有的每一个兵员,这使得通过军事手段快速获取资源的选择也变得狭窄。
王琨忍不住道:“能不能……再向那些大户‘劝募’一些?周半城他们总归有些存粮吧?”
冯渊立刻摇头:“不可!将军初立,正需安抚士绅,收取民心。前番已得他们支持,若再行强索,必失人心,恐生内变。周半城等人家底亦非无穷,经孟迁搜刮后,恐也捉襟见肘,需细水长流。此非长久之计。”
“向周边买粮呢?泽州或者更远?”赵横问道。
韩德让苦笑:“潞州城被孟迁所据,主要商路断绝。泽州方向情况不明,且路途遥远,运输损耗大,能购之数有限。更兼如今这世道,各地粮价飞涨,我等府库空虚,哪来许多硬通货购粮?”
面对丁口不足、存粮告急的双重困局,李铁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众人商议对策。
“编户齐民与解决粮荒,需双管齐下,且必须以保存元气、精打细算为前提!”李铁崖沉声道,“冯先生,编户之事,如何能快且不扰民?”
冯渊沉吟片刻:“可采用‘安抚清查’并行之策。将军可下令张贴告示,承诺所有返乡流民、现有民户,只要登记入册,便可分给荒地、借贷粮种,并减免当年赋税。同时,责成张县令组织胥吏、乡绅耆老,分片速造简册,首要目标是摸清现存丁口、尤其是青壮男丁的准确数目,田亩暂做粗略登记,明确无主荒地即可。切忌大动干戈,引发恐慌。”
“准!”李铁崖立刻同意,“韩老,你协助张县令,即刻去办!务求稳妥,避免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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