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了永昶孝帽子的那人称呼永昶姑父,一听永昶这样说,立马跳了出来,转身对众人喊,看了吧,我说大姑父没这么抠门吧。
永昶掏钱买了一包瓜子一包芝麻糖,众人分了吃。看着众人急吼吼的样子,永昶说,想吃瓜子还不简单,吱声声就行,摸我帽子多没意思,再喊声姑父,我再给你买包老刀牌香烟。那个叫永昶姑父的人哪舍得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连着喊了好几声姑父。永昶心满意足地应着,果真掏钱买了一包老刀牌香烟,结完账,他潇洒地一转身,你们慢吃,我得歇歇会,跪的膝盖生疼。
梅家就永昶一个大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坐席地还早,永昶就寻了一处僻静的地坐了,看河里的风景。永昶知道,梅兰倒是有一个叔伯的姐姐,梅家也送信了,也不知什么原因,只来了那个姐姐,姐夫却没见影。梅兰告诉永昶,小时候跟那个姐姐可好了,跟亲姐妹样,只是因为她嫁人早,这才走动得少了。那姐姐每次回娘家总要到梅兰家来看她,也总是羡慕梅兰读了书,见了世面,并哀叹自己的命运不济。永昶见过那个叔伯大姨子,说只比梅兰大了一岁,可看面相大十岁也有人相信。永昶听梅兰说,那个姐姐养了三个孩子,十六岁嫁人,一年一个。永昶见她时,听说又有了,一脸的自豪说,三个带把的了,想再要个妮,贴身小棉袄呢。
永昶正坐在河沿上发呆,一个人过来,喊了永昶一声大兄弟,不待永昶回应,没停留就走过去了。永昶嗯了一声,脑子里找寻这个人的印象,想了一会也没想起是谁。自从成了梅家的客,永昶原先的那份自在没了,母亲曾经交代过,到了敏河见人要叫,不能大不失点的,骡子马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该叫什么就得叫什么,叫人家也不会小了自己,尤其你作为一个大客,一个教书先生,还在姥娘门口。母亲的话永昶记住了,有时候却很为难,梅兰在还好说,她叫什么自己跟着叫什么,错不了,可是梅兰不在,他就头大了,因为有一次,他按照经验叫了人家一声大爷,谁知那人认识他,翻过来称呼他表叔,弄了永昶一个大花脸,再也不敢轻易叫人了。
小河的那头连着运河,红彤彤的晚霞在河里像是着了火。月河桥下,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划过来,船头上站着一个人,到跟前了永昶才看清楚竟然是王校长。看到永昶,他颇有些意外,上得岸来,他晃晃手里的火纸问永昶,你坐在这里干嘛?永昶说没事,刚路祭完。王校长喔了一声,抬头看看天,有点早呀。永昶点点头,苗家庄的路祭一般安排在晚间,多数时候上黑影或者黑透了,像梅家这么早路祭,永昶还是第一次经历。我先去上账,晚上咱一桌。王校长一副征求的表情,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干脆。永昶说好,心里却想,我可喝不过你,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大酒。
坐席的时候,永昶才认识了那个叔伯连襟。同是大客,永昶比那连襟还近一层,永昶却坐在了他下首。对于永昶来说,坐哪里都一样,无非是吃饭。可是,他实在受不了那个人的夸夸其谈,一桌的人就好像他见过世面。这样的人永昶见得多了,所以不怎么想跟他搭话。王校长似乎颇有兴趣,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偶尔还插一句,似乎是应和他。永昶知道王校长的品性,估计他在等机会消贬他。果然,永昶连襟刚住话头,王校长就接上了,一点没留情面。王校长说,你丈叔去世了,你这个侄女婿得花两个吧,不过我怎么听说你只行了五个铜板的来往。永昶的连襟似乎没料到王校长有此一问,脸瞬间红了,分辩道,我是老客,不能跟新客比。王校长说那也得四六事吧,多不说,你好歹也得一块大洋吧,你这样的,主家就亏大了,你说说五个铜板够干嘛的。永昶连襟不说话了,脸不是脸的。众人一阵窃笑,甚至还有人暗暗给王校长伸大拇指。你看看你这两乔,王校长指指永昶,人家拿那么多礼也没吹牛逼,你一个泥瓦匠倒比正牌的大客还牛,人家可是济南府上过师范的,能没你知道的多?啧啧,无知者无畏呀。
永昶的连襟没料到王校长这一顿夹枪带棒的奚落,他张嘴结舌嗯啊了几下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话题。王校长本就不喜欢那样的人,杯子一举,无视他的存在跟左右两边的人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一饮而尽。也不知是受了王校长的刺激还是本身就贪酒,永昶的连襟一杯接一杯,舌头根很快就硬了。永昶劝过他,别喝多,场合不适宜,可说了白说,他还是一杯连一杯,跟没见过酒的样。王校长给永昶使眼色,意思你别管他。永昶确实不想管,可心下不忍,再怎么说还是叔伯连襟,喝多了总是不好看。可是永昶又不能阻拦,何况他还比连襟小,情理上得尊敬他。永昶有些急,可又不能把着不让喝,毕竟都是客,谁也不比谁高。那连襟似乎憋着气,跟王校长喝了三轮了,还找着他拼酒。王校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屑于跟他拼,作为梅账房同辈的他知道,跟一个晚辈较劲是最无聊的事情,输了赢了都没意思,是以,他微笑着,浅尝辄止,根本没有一较高下的心思。经历了那么多酒场,他最不屑于跟一种人喝酒,就是永昶连襟那样的。平素在家里滴酒不沾,烟也不抽,可是一遇到酒场,不管白事还是红事,没命的喝,似乎不喝就是吃了多大亏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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