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昶暗叫一声不好,就见梅姓的几个小伙子围了上去,拳打脚踹就把那个大姐夫揍了一顿。人群一阵混乱,柱子上提溜的马灯也被撞得晃晃悠悠,灯光把人影照的影影绰绰,像皮影戏里的人物。永昶躲避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凳子绊倒,他扶起凳子,脸上有些尴尬,自嘲地说,喝多了,喝多了,然后躲到了暗影里。
永昶刚靠着一个柱子站定,胳膊被人拽住了,扭头一看是梅兰。梅兰没说话,拉着她出了人群。自从前天跟梅兰分开后,虽说也见面,下午攉汤的时候也说过两句话,可在永昶心里,感觉好些天没见梅兰了。你吃饭了没?永昶问。梅兰点点头,跟我哥嫂一起吃的。永昶知道,丧事的预席跟喜事不同,头天晚上,大小子那桌席地跟寻常的散坐席地有了区分,厨师会按照正席的标准上菜,得到孝子的首肯,正席就按照这个标准了,若是有不同意见,孝子也会提出来,或增或减。梅兰作为女孝子,理所当然跟忝列大客的永昶不同,是以,梅兰吃不出永昶还真的不知道。永昶用力握了一下梅兰的手,表达着一种无以言说的关切,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苍白无力,永昶深切理解那份悲伤。
我上来以为是你呢,梅兰关切地说,眼光却望向一片混乱的地方。
永昶说哪能是我呢,这个场合再不分数也不能这样办。
梅兰没再说话,用力地握了一下永昶的手,表达着一种同样的心思。
混乱很快平息,人群渐渐散开。总执事褚亚青一边吆喝着散了吧散了吧,一边招呼二排席的人赶紧入座。一场节外生枝的小插曲很快在嘈杂的人声里消弭,吃了亏的大姐夫捂着腮帮子悄无声息地被自家女人拉到了一边。
马灯微弱的灯影里,一身孝衣的梅兰竟然有着一种另外的美,永昶看着自己的媳妇有些心疼,忍不住爱怜地伸手拂了一下。你可得注意身体,该眯会就眯会,人是不能复生。梅兰点点头,我没事。
晚上永昶回到褚家,在舅妈的追问下,他才实话实说,不是我不想掏钱,他们埋汰人,把我的帽子夹在裤裆里,让我去拿戴上,我才不拿呢,爱给不给,反正不是我故意不戴的,我也不是没打算掏钱,不就几个钱么,问题是拿我不当回事,好歹喊我姑父呢。
舅妈提醒,今天他们没得逞,明天少不了捉弄你,你得注意些。永昶笑着回,不怕,又拍拍裤兜,钱都准备好了,掏就是了。
敏河的规矩,永昶烧纸不能住到大舅家,苗褚氏的意思让永昶随便找处地方住下,哪怕客栈也行,对付一夜算完。大舅褚亚青却表示反对,又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等日本人打过来,能逃命都不错了,永昶是我外甥,又不是外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家里弄些空铺,睡在外边,传出去人家不说我褚亚青不讲究?亲外甥都容不下。正好,俺爷俩啦啦,他看问题跟一般人不一样,唉,这世道越来越差了,我就不明白了,大清国完了,民国了怎么还这个熊样。
褚亚青的话引来女人一顿数落,女人的意思很明白,都是草木之人,别替国家操心,也操不了,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至于外头怎么样,咱管不了,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好就行了。言外之意,嫌其褚亚青没把儿子管好。
永昶成亲那日喝喜酒回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儿子两口子又闹气了,一气之下,儿媳妇回了娘家,丢下三个孩子也不管不顾。三个孙子倒是聪明,既然没人管饭,索性找奶奶去,反正奶奶家不缺吃喝。褚亚青的女人看着三个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得揪揪地,一边安抚孙子慢慢吃,一边暗暗骂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嫂子数落自家男人,作为小姑子的苗褚氏还真不便插话,好在大哥依旧笑眯眯地,一副不予理睬的架势。儿子风流,当爹的也没招,不偷不抢不嫖不赌的,大面局过得去就行,褚亚青还真的不好说什么,谁让他是自己的种。女人不轻易数落他,尤其有别人在的时候,这次估计是被憋坏了,才把火发出来。
看嫂子住了声,苗褚氏打圆场说,过日子哪有十全十美的,就像我吧,多少人羡慕,说我吃喝不愁,花不尽的银钱,可是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光是操心永昶的亲事我就愁白了头。褚亚青接话说,行了,你就别虚啦,还你愁白头,你自己看看,四十来岁的人哪个像你滋润,这儿媳妇娶到家又说牙长话了。
苗褚氏很无辜地冲嫂子喊,嫂子你看看,我哥说得像话么,这又调侃我起来了。转脸又对大哥说,可不能把我嫂子的气发我身上,我可不吃。
正说着,大侄子清明进来了,看到苗褚氏,叫了声姑,旋即问母亲三个孩子呢。不提三个孩子褚亚青还没有说话的兴趣,听大儿子说他的三个儿子呢,褚亚青一指椅子说,坐下聊聊。清明依言坐了,一副笃定的表情很令褚亚青恼火,感情这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啊,媳妇走娘家了,撂三个孩子也不问事了,还敢一副八不买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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