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脚接受五个馒头的同时也接受了永昶已经成亲的事实,不能不承认,虽然没给永昶作成媒,苗家的赠予比那些说成的媒人家都多,而且多出不少,她更是享用了市面上不少的稀罕东西,单是那唵到嘴里像面一样的砂糖都令她颤抖不已,幸福的直喊娘。那是她活四十多年来第一次吃那么甜的东西,甜到她的心,甜到她做梦嘴里都冒着甜丝丝。接受苗家物品的路上,有时候她甚至不怀好意地希望永昶一直说不到媳妇。可是每每那个念头刚起的时候,她就自责,呸自己,吃着人家的,拿着人家的,还有这样龌龊的念头,实在不应该。
苗褚氏一改往日的习惯,一直到挨傍晚才回家。苗家庄的许多女人见证了苗褚氏的幸福,也都由衷地替她高兴,不说新媳妇长相如何,单凭她端着杂菜汤跟着婆婆挨家挨户送的时候,新媳妇在苗家庄人的心目中已经是个好媳妇了。儿媳妇的俊俏跟懂事让苗褚氏收获了太多的赞美,在一句接着一句的恭维中,苗褚氏有了真实的婆婆的感觉。
没当婆婆之前,苗褚氏耳闻目睹了许多关系不睦的婆媳,站在中间的角度,她发现许多婆媳失和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简直不值一提,说出来都甚为可笑。将心比心,苗褚氏自忖自己万不可做那样的婆婆,更不可把儿媳妇当成仇家相待。没有熏不黑的锅屋,没有暖不热的人心,每一个吵闹的家庭一定都有不肯吃亏的婆媳。
一进门,苗褚氏就听到风箱呱嗒呱嗒的声响。锅屋里,永昶正坐在瓦墩上,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我的儿来,苗褚氏喜得差点叫出声,永昶长这么大,她还没让永昶进过锅屋。她忙不迭地要替换永昶,又说,你这身衣裳哪能干这个活,忙赶紧一边去,别让火星子崩裤子上。谁知永昶不让,反倒把她推出锅屋,你歇着去,也该我们伺候伺候你了。一句话说得苗褚氏眼睛就湿了,她欣喜地发现,儿子成亲后跟成亲前简直就是两个人。她想起一句老话,好儿不如好儿媳妇,不用说,这都是儿媳妇教的。
屋里,儿媳妇正低着头使劲揉面,白白的胳膊闪着一层釉质的光泽。看到苗褚氏,儿媳妇一笑,娘,我寻思着这几天吃的都是荤菜,我擀点面条咱改善改善。苗褚氏喜极了,这正中下怀,她把手里憨柱女人给的鲜芫荽一放,我的儿来,咱娘俩想一家粥了,路上我就琢磨,晚上吃点什么,要不是你憨柱大娘给我这把芫荽我还想不起来杆面条,谁想到你这边动上手了。梅兰挓挲着手,您就别沾手了,麻烦,我来擀。
苗褚氏接过儿媳妇盛好的面条当即决定,明日还得出去走走。以往,苗褚氏一直不屑于跟那帮爱扯东家长李家短的老娘们为伍,只觉得跟她们拉不到一起,那些人太糙,说的话简直比粪坑还臭,这点她不能容忍。还有她们那些低级的见识,心眼子比针鼻还小,一些话翻来覆去,毫无新意,更多的是东家的长,李家的短,一不留心还容易得罪人,见天还喜叫欢声的,第二日就翻了脸,骂的昏天地暗,甚至厮打在一起。女人扎堆的地方就是个是非窝,苗褚氏自觉疏远了她们,也是疏远一种世俗的不堪,用死去男人的话说,说是非的定是是非人,除了治闲气还能有什么,不去凑那个热闹也罢。
饭后,苗褚氏拿出专门留下的糖果给儿媳妇吃,为此惹得永昶抱屈,哪有恁这样疼儿媳妇的,不管儿子的事了?梅兰在一边痴痴笑,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苗褚氏也乐了,剥了一块糖填到自己嘴里,说谁吃谁甜,儿媳妇擀面条给我吃,我给块糖又多了?永昶叫到,锅可是我烧的,还差点燎了我头发呢。苗褚氏幸灾乐祸,让你烧锅谁让你燎头发了。永昶理屈词穷,剥了一块糖填到嘴里乌璐吧唧地说,哼,娘俩合起伙来欺负我了。一句话惹得苗褚氏跟儿媳妇哈哈大笑起来。
苗褚氏三口人绝对没有想到,刚刚开始的幸福生活不消三个时辰就被惊扰。
二半夜,梅兰被咚的一声惊醒,她侧耳倾听了一下,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她赶紧推醒永昶,轻声告诉他外头有人。永昶吓了一跳,又安慰她说,别怕,我看看。说着,永昶下了床,趴在窗前往外看。
月亮隐在云层里,天黑着,却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透过窗玻璃,院子里一览无余。永昶看了片刻,什么也没发现。就在她以为那是梅兰的错觉时,墙根的暗影里,一个人弯着腰慢慢站了出来。永昶心头一凛,就觉得头皮有些发紧,不用说,来人肯定不是善茬。永昶不知道,他盯着窗外看的时候,梅兰也偎依了过来。有人,梅兰轻声叫到,抱紧了他一只胳膊,显然也是吓着了。身旁的梅兰陡然给了永昶勇气,不就是个毛贼么,没什么好怕的,他盯着那个慢慢走动的黑影说,别怕,等着,我去拿枪。
永昶突然想起舅舅临走说的话,当时好像随口那么一说,现在看来不是那回事,定是舅舅知道了什么,或者说预感到了什么,否则不会平白无故提到枪。看外边马子的阵势,暗夜里进家,跟一般小偷小摸无异,显然不是有名气的马子,有名气的马子不屑于这么做。这么一分析,永昶的心就笃定了,小毛贼还怕他个啥,一枪撂倒,后顾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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