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亚青没敢把永昶娶亲当日三个要饭的围门的事说给妹妹,怕她担心。临走时,他似是随口一说,问当初给永昶的枪上油了没有,别搁生锈了。永昶回说没有,几乎都忘了。褚亚青点点头,该上的还得上,好几块大洋买的呢,别搁糟蹋了,没事擦擦,好歹也是个镇屋山,说不定能用上。
送走大舅一家人,梅兰迫不及待地让永昶把枪拿出来她瞅瞅。此时的梅兰已经褪去昨晚的羞涩,一双乌黑的眼睛闪着一股奇异的光彩,像一汪盈盈的秋水。永昶被她的眼神惊呆了,他不理解梅兰为什么一听说家里有枪那么兴奋,有钱的人家哪家没有几杆枪护院,一杆长枪实在不算稀奇。永昶愣了一下,这才进屋从箱子底翻出大舅送的那把长枪。揭掉卷着的黑布,一杆崭新的长枪露出真实的面目。梅兰啊了一声,伸出手摩挲着,像摩挲一个婴儿的脸蛋,脸上更是那种爱怜的神情。
这是我第一次摸枪,还是真枪。梅兰说。
永昶很不屑地显摆说,这有什么,我都打过,哪天教你打。
梅兰很兴奋地点点头,好,要么别等了,就现在。
永昶断然否决,那不行,哪有新婚第二天就舞枪弄棒的,等两天,回完门再说。
梅兰哼了一声,就你讲究多,好吧好吧,依你,但是说话算话。
永昶笑笑,算话,我先说好,你别到时候吓得哭。
梅兰拍拍枪,你以为我是谁,告诉你吧,蛇我都不怕。
永昶把枪放回箱子的时候还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咋会对枪这么喜爱,哪里像个教书的先生,看样子,不教会她打枪,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永昶实在想象不出她打枪的样子,会不会跟平时的她不同。
按照村里的惯例,红白事剩下的杂菜汤都要送人,苗褚氏一向不乐于做这事,有数的几次红白事的剩菜汤都让憨柱家的送了人。如今儿媳妇进门,苗褚氏却动了不一样的心思,她想让儿子儿媳妇挨个送给周遭的邻居,一来让新媳妇认认人,二来积攒一些好口碑。可她的想法遭到永昶的反对,直接回绝不去,又说,剩的杂菜汤谁吃,人家说不定都倒了。苗褚氏也不急不恼,知道儿子永昶一向不屑于这些小事,转头问儿媳妇去不去。梅兰的回答干脆利落,颇得苗褚氏欢喜,她说听娘的。苗褚氏欢天喜地,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欢喜的呢,她为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儿媳妇骄傲,要知道,人家可是教书的先生,握笔杆子的。
那日,苗家庄的人第一次见到高贵的苗褚氏围着围裙,领着新媳妇挨家挨户送杂菜汤。苗褚氏的脸上布满了笑,有一种少见的自豪。永昶新娶的新媳妇真好看,白皙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她不像一般的小媳妇羞于见人,而是落落大方地在婆婆的指示下,喊着不同的称谓。被送了杂菜汤的人家接受了苗褚氏的好意,无不由衷的赞美永昶新娶的媳妇的漂亮和知书达理。也有小心眼的人不无嫉妒地看着那婆媳俩离开,两厢一对比,暗地里又把自家的儿媳妇消贬了一顿,例数一些儿媳妇的不端或者积攒的怨气,恨恨地对地上啐一口,这才端着宝贝似的把杂菜汤放好。更多的人则是吃着苗家的杂菜汤,感叹着苗家的仁义,欣喜着苗家的否极泰来。
三缸杂菜汤送完,时辰已近晌午,苗褚氏累极了,却满心欢喜看着儿媳妇忙里忙外。娘俩在回来的路上梅兰已经自告奋勇,午饭由她操持。苗褚氏当然求之不得,另外一个也有考验儿媳妇的意思,看看儿媳妇的家务活咋样,她怕就怕儿子娶个少奶奶回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沾沉不拉。历经生活磨难的苗褚氏明白,一个家庭日子的好坏多数跟女人有关,女人勤快日子相对就好,女人了特保准日子也是一包糟,好庄稼一季子,好媳妇一辈子,女人的好坏能决定一个家庭的命运,或者男人的命运,甚至能决定一个家族的昌盛与衰败。儿媳妇的学养没得说,知书达理,喊她娘,亲昵的像是亲闺女,一点没有那种寻常婆媳的拘谨和生分,可是家里家外的活计到底怎么样,她心里实在没底。
梅兰没有婆婆那些复杂的想法,进了这个家,自然而然的就是这个家的一员,理应承担属于她这个角色的活计,尤其她这个刚进这个门的新媳妇,一种初为人妇的新奇让她做起什么事都有发自内心的荣誉感,内心像鼓满风的帆,只待乘风破浪,扬帆远行。
上轿前母亲交代过,其实不止上轿前,日常生活中母亲总是言传身教,女人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从四德勤俭持家,孝敬公婆照顾男人,反正都是老一套,母亲的有些观点虽然格格不入,但这都不影响她明白许多道理。相比较,梅兰更多的是从父亲身上汲取了许多养分,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明事理。一个人无论在哪里,一定要明白自己的位置,老农民就要把庄稼种好,铁匠就要把铁打好,账房就要把账算好要保证分文不差….天长日久,言传身教,梅兰慢慢长大,年龄一大,原来许多不甚明了的道理也融会贯通,并指导着她的生活及为人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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