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柱驾着一辆大车拉回郭五新媳妇的陪送嫁妆时,全村的男女老幼无不交口称赞新媳妇娘家的大方和富有,单凭十四件的嫁妆,郭五的新媳妇就博得了一片喝彩声。寻常人家闺女陪嫁,小五件小七件已经很上台面了,十四件嫁妆,盖了整个黄方山套。
憨柱稳好牲口,跟随压嫁妆的新媳妇的娘家人早已把捆嫁妆的红绳解开了。郭家的近门子侄把一件件嫁妆卸下来,摆放在秋日明亮的阳光底下任人观看抚摸赞赏。三木匠的手艺没得说,卯榫的严丝合缝,油漆光彩明亮,尤其那个五斗橱,上边的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简直要飞起来。两个压嫁妆的也不失时机地把本村三木匠的手艺大加褒奖,顺带着把新媳妇的娘家也一并夸成远近闻名的富庶人家。
憨柱帮着卸完嫁妆就把马车赶回了苗家。对于憨柱这么早回来,苗褚氏有些吃惊,因为按照常理,憨柱是要坐席的,有可能的话郭家还要给赶车的憨柱赏钱。压嫁妆的是客,有赏钱,憨柱理应也得有。就问憨柱这么早回来,不坐席了?憨柱摇摇头,不坐,吃不惯。其实憨柱哪是吃不惯啊,只是不想和郭修谋打交道而已。虽然年龄差不多,且一个村子长大,憨柱自付和郭修谋不是一路人。
郭修谋不愧当过总执喜,围着院子转了半圈,他就知道遗漏了哪个贵客或者本应该到场的人。他没看到憨柱,就问执喜的老周,老周说憨柱回去卸车饮马去了,估计等会就来。郭修谋知道跑了几十里地,牲口也需要歇歇,何况憨柱是个极其爱惜牲口的人,就没再多说。他想当然的认为,苗家的长工憨柱肯定不会错过他家的喜宴,毕竟,这好席地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可是等二排席的时候,还没看到憨柱,郭修谋就觉得执喜的老周做得有些欠缺了。问过老周,压根就没看到憨柱,也没有人去叫憨柱过来坐席,郭修谋有些不满,有意当着老周的面说,哪能把憨柱忘了呢,苗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呀。老周就知道这事没做到位,赶口就说,我这去叫,三排席不耽误。
老周连拉带扯把憨柱从苗家揪了出来。你傻?你不去?不吃白不吃,你不去人家就省了,也不一定念你的好,说不定还嫌你拿架子呢。憨柱有些窘,说我哪是拿架子啊,人家借的东家的马车,又不是借我的,就是知情也得知东家的情不是,我就是个跑腿的。老周说人家知情是知情,你去坐席也是应该的,从大早上就忙活,吃顿饭应当。憨柱这才去了,等菜上齐,吃了两个大馒头就撤了。儿子大满已经坐完席走了,他不想给郭家留下孬孬乞乞的印象。
三宝确实喝多了,出去撒尿的时候一头栽麦瓤垛子边上了。尿完,裤子都没系好,人就睡着了。有人看到三宝的醉相,跑来喊郭修谋,郭修谋有些气恼三宝的表现,说随他去吧,醒酒就好了。
三排席刚坐,外边传来砰砰两声枪响,起初,有人以为哪个顽皮的孩童放的鞭炮,没当回事,可不久,就见二贵风一样跑过院子,进了客人满堂的正屋,众人就知道,外边有事了。有人干脆也不坐席了,直接跑出去看,到底是什么热闹。一个人起头,接着两个,三个,呼啦啦都起了身往外跑,偌大的院子只剩厨师杨荣和他新收的徒弟愣怔地看着,猜测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郭修谋正和客人说着话,二贵进来说三宝拿着手枪正打鸡玩呢,身边围了一圈孩子。这可不是小事,喝多了,手一哆嗦,就怕不小心走了火,打伤哪个就不好看了。郭修谋就心急火燎出去了,心里头暗暗骂着三宝不通人性,都弄大的人了还跟小孩样,咋当的兵呀。
三宝果真正打鸡玩,他跟前不远,两个芦花公鸡炸着毛躺在地上。周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孩子,眼睛都滴溜溜地盯着三宝手中锃亮的发着蓝光的盒子枪,丝毫不害怕,或者根本不知道潜在的危险。
三宝半眯着眼,手中的枪扫了孩童一圈,最后点着死鸡话里有话地说,不听话,打死你,打死你吃肉喝汤。说完,对着一个叫牛蛋的小孩说,喊我亲爹,这个鸡你拿走,叫你娘给你炒辣子鸡吃。那个叫牛蛋的孩子显然受到了诱惑,他看着鸡,眼珠滴溜溜转着,猜闷着利益得失和三宝话语的真实性。想了一会,牛蛋说,我才不稀罕你的鸡呢,说着跑开了。
三宝打了一个嗝,又吐了一口清水,枪指着围成一圈的看热闹的人说,你们不去坐席,喝酒,看我干吗?去,去。三宝的枪指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呼啦啦往旁边躲,唯恐躲慢了挨了一枪。看着人群潮水一样来来去去,三宝喜得哈哈的,这好玩的场景第一次见。几圈下来,枪口越垂越低,大人们却跑光了,只剩几个半大的孩子饶有趣味地看着醉醺醺的三宝,个个脸上莫名的欢乐。
郭修谋扒开人群,上去给了三宝一脚,呵斥道,这个能是玩的?赶紧收了,接着又对跟上来的二贵和郭五说,赶紧把你三哥扶家去,你看看,喝得还有人样么,说着,郭修谋扒拉了一下三宝头上粘着的草棒,气哼哼地回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