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郭五婚期的临近,苗褚氏的心情愈加焦躁。虽然郭五比永昶大了两岁,因为同在一个村,在苗褚氏眼里,永昶等于落后了郭五,自家更是远远落后于郭家。有时候,苗褚氏睡不着,在暗夜里胡思乱想,想到最后,她总是自责,感觉对不起逝去的公婆和男人。偶尔,她会做梦,不是梦这就是梦那,但就是没梦过永昶娶媳妇的场景。她把自己的梦说给憨柱的女人听,憨柱的女人就劝慰她,劝慰完,看她眉头舒展了,又笑说,你这是想儿媳妇想迷了,叫我说,你根本不用多想,我敢打包票,永昶年前不成年后成,放着这么好的儿子,守着金窝窝还愁引不来金凤凰?
苗褚氏笑了,她喜欢这样的话。有时候她也生自己的气,干嘛急吼吼的到处托人啊,根本没必要,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家儿子条件好,一般的人家媒人也不好开口不是。盘古开天地,三皇五代到如今,历朝历代,哪个朝代不讲门当户对,否则,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媒人。说媒说媒,合适不合适,都在媒人的脑子里,不合适的压根不张口,张了也没用,倒不如不张。
秋收一罢,郭修谋迎来了他第四房儿媳。郭家的场面铺的很大,乡公所的几个要人都请到了,周围村庄的保长也都行了礼过来喝喜酒。最令郭修谋扬眉吐气的是当兵的三儿子竟然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个卫兵进了村子。这个郭修谋曾经最看不上眼的三儿子,谁也不知道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人们看他的目光除了艳羡还有更多的不解。
不知是郭修谋的意思还是三宝的意思,郭五成亲这天,三宝带来的卫兵拄着枪站在门口,像个柱子一样,迎接了郭家的亲朋好友。人们对这个持枪站岗的士兵充满了好奇,胆大的就凑到跟前问,你这枪是真的还是烧火棍?得空给我玩一玩?三宝的卫兵一动不动,根本不理睬那人的调笑。看当兵的不理,那人就讪讪笑了,逗他呢,还不理人,脸绷得跟火石样。说完,看一起来的人走到前边去了,就追过去说,没听说大姨夫家有当兵的呀,大喜事还弄个站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乡公所呢,啧啧。
对于亲朋好友的恭维,郭修谋表达了适度的谦虚,三的兵,没事,没事。说完,指指凳子,坐坐坐,然后拿起桌上的烟袋自顾自吸起来。一身青衣衬着郭修谋新刮的脸孔,让他比平时年轻了几岁。众人打趣郭修谋,他也不恼,矜持地保持着一个新老翁的沉稳和必备的欢喜。
迎娶的喇叭一俟进了村,墙头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郭修谋强压着内心的欢喜,端坐在老旧的太师椅上,擎等着新郎官和新娘子的跪拜。现在的郭修谋已经不像第一次当公爹那时候激动了。当然,那时候的激动有着激动的理由,毕竟在整个黄方山套,三十四岁就娶儿媳妇的他是第一个。如今,四房儿媳妇就要进了家门,郭修谋的自得和满足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喇叭声越来越近,郭修谋甚至能想象到儿子郭五招摇的样子。轿子是镇上租的,大马是借的苗家的。若是早知道儿子三宝会骑着高头大马回来探亲,就无须向苗家张那个口了。不过,苗家的枣红马确实威风,大马衬着高大的郭五愈加高大,新郎官郭五看起来更像一个凯旋的将军。
从堂屋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郭修谋可以看到黑漆的大门在阳光里散发着闪亮的光。他看到人群一阵嘈杂,儿子郭五一脸的喜庆被推进了院子,接着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郭修谋笑了,看着三个儿媳妇肩膀顶着门,冲外边喊,等会吧。
新人未进婆家大门,不让新娘下轿,待停放一段时间,才允许新娘子下轿。此俗谓之‘勒性’。若是这样能把人的性子勒住,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算是白说了,郭修谋想,可是也乐意勒勒新儿媳妇的性子,至少给她提个醒,新媳妇的身份在那摆着,万万不可耍小脾气。
大儿媳妇的娘家是个富户,大儿媳也算大户人家的小姐,刚嫁过来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总之,还是嫌弃郭家人多口杂,吃得不如她娘家,是以,斜风潲雨的在大儿子跟前絮叨,表达不满。有时候该吃饭了不按时过来吃,找什么借口有喜了,不想吃这不想吃那,单想吃稀罕的,大冬天的想吃西瓜,这上哪去找。郭修谋没有对儿媳说啥,毕竟他是当老公公的。郭修谋不能说儿媳妇不等于不能说儿子,每次看到儿子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郭修谋总要呵斥儿子一顿,并在女人要给儿媳妇留饭的时候严厉制止女人的留饭,留什么留,咱家没那规矩,不想吃那就饿着吧。郭修谋不紧不慢地说,等赶敏河集,有空我绕弯去趟马家庄,我得跟我那亲家聊聊,问问他知不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古语。
郭修谋说到做到,趁一个闲日,赶敏河集,特意绕道去了一趟儿媳妇的娘家马家庄。当然不能说专门去的,郭修谋说看一个亲戚路过,喝酒的闲暇,有酒装了三分醉,郭修谋把儿媳妇的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全抖搂了出来,弄得那个号称马家庄第一仁义的亲家脸不是脸,发狠等女儿回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郭修谋也不知是醉话还是醒话,笑了,他说也不劳烦亲家费心,俗语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既然嫁到我郭家,就是我郭家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给你闲聊,来,喝酒,有空去我家,咱哥俩在好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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