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吃着拔凉的西瓜,苗褚氏把三大脚的回话告诉了永昶,谁知永昶没有表现出一般男孩的那种兴奋和羞涩,只是噢了一声。苗褚氏对于永昶的态度不是很满意,哪有听说过给他说媳妇不高兴的孩子呢,真是上学上傻了。苗褚氏曾跟憨柱的女人这样抱怨,说永昶似乎对给他说媳妇不热心。憨柱的女人倒是善意地笑笑,你也别急,永昶毕竟是读过书的,心在外边野惯了,慢慢就好了。
真的野惯了?苗褚氏又不相信,她突然发觉这个她养了十八年的儿子竟然和他爹有着那么的不同。说他性子柔弱吧,似乎又不是,小时候跟人打架也是狼羔子一样的狠,十三岁去济南求学的时候,一滴眼泪都不掉,反倒是她这个当娘的,哭得给孟姜女样。
永昶,娘问你个事?苗褚氏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吓住了永昶,他捧着的西瓜就横在了嘴巴下,却一口都没咬下。你到底怎么想的?永昶一愣,我?什么怎么想的?就是给你说媳妇,我看你不情愿。永昶笑笑,我哪有什么不情愿,只是不想那么早成亲。还早?苗褚氏几乎叫出声,村里十五六娶亲的多了去了,反倒像永昶这样大不娶亲的成了少数。永昶没再接母亲的话,只顾闷头吃起西瓜来。
为了给儿子施加压力,苗褚氏不得不把去年冬天遭遇路倒一事说给了永昶听。最后,苗褚氏抹着眼泪哭诉,还不是看咱家没人么,有人的话谁敢明目张胆的讹咱,那时,你爹才刚埋上几天啊。说着说着,苗褚氏不禁悲从中来。永昶吃惊地看着母亲,他没有想到,娶不娶亲还关联到如此严重的现实,看着不起眼的苗家庄,看着熟悉的面孔,竟然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龌龊和算计。也是在这一刻,永昶才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永昶听母亲交代了一些见面应该注意的事项。对于见面,永昶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在他心里,他还未完全把自己学生的身份更改过来,只是有份好奇罢了。村里许多同龄的男子,甚或年龄还小的许多成了亲,当了爹,这在永昶看来有些不可思议。那种一眼看到底的日子不是他希望的,更不是他喜欢的。至于喜欢哪样的日子,永昶说不上来,可是让他守着田地白日黑夜的忙活又非他情所愿。好在,母亲没有急着把他塑造成庄稼汉的意思,他还可以优哉游哉地做他的大少爷。
对于少爷这个称呼,永昶觉得俗不可耐,他不允许别人喊他少爷,在他看来那是一种侮辱,相反,他更喜欢别人喊他永昶,好在也没几个人喊。
至于金庄的那个小财主怎么突然变了卦,三大脚确实不晓得。当初要把他的待字闺中的四闺女说给苗家庄的苗永昶时,小财主乐得合不上嘴,客气话说了一箩筐,谁知没几天却打懒散板了,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擎起来了。俩月有余,这不知犯了哪门子邪,突然又想愿意了,还托人捎话给三大脚,问问男方还有没有意思。三大脚当然乐意,这就是她的本职么,说媒的最喜欢找上门来的人家,至少在报酬上不会比别人少,甚至还多。
天还热,知了知啦知啦地叫着。
依着永昶的意思,一身素常的衣服就行了,没必要打扮得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去相亲的。可是最终拗不过母亲和媒人三大脚,穿上了那身颇为正式的学生装。这身衣服是年前母亲从敏河回来后让人做的,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当时试穿的时候,母亲左看右看,一个劲说我的儿子怎么看着像个吃官饭的呢,说完又给永昶捋捋后背,扯扯下襟,满脸的宠爱。
所谓相亲,就是媒人领着永昶让女方家过过眼,合适就定,不合适拉倒,至于能不能见到女的,媒人不敢保证。虽说民国多少年了,乡里还是遵从着一些老旧的习俗,未过门前,女方不宜抛头露面,好孬全凭媒人一张嘴。不过,媒人自有媒人的法度,除了讲究门当户对之外,男女的相貌也是大差不差,总之,各方面条件相近了才有成为婚配的可能,否则那个媒人当不长。
见面地点定在青石街的漫水桥头,这是女方的意思,三大脚当然明了这其中的道道,女方的亲朋好友就当寻常赶集的路过,带眼就把男方看了,而男方毫不知情,这样的好处就是不需要面对面的交流,以免有沾亲带故的说下褒贬不已的话,影响女方的决断。
永昶站在桥头,热了一身汗。下过大雨的漫水桥浸在水中,清亮亮的河水哗哗流过,过往的人都脱了鞋子卷了裤脚,拎着鞋子小心地走过。间或有扭头看永昶一眼的,随即又转过头走了。永昶也不知晓哪个是女方的家人,只好腰杆挺直地站着,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去看来往的行人。
三大脚走了又来,来了又走,一副急切的样子。永昶不好多问,解了两颗扣子,让脖子舒服一些。此刻的永昶想起了在济南看过的马戏,自己活脱脱就像笼子里的动物。永昶有些不悦,可也不好没来由的发火,毕竟这是人生第一次见面,终身大事马虎不得,这是出门前母亲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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