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见识了大满过日子的狠劲。他午夜头就起了,推起头天晚上捆绑好的一车子窑货,顶着满天的星星就往利国驿奔去,车把上的布包里装着六张煎饼。
春风裂树皮,几天下来,大满的脸皴的像狗腚一样黑。女人心疼大满,暗地里往他布包里装了两个白煮蛋。女人怎么放进去的,晚上大满怎么原样拿回。女人急的哭,大满安慰女人,爹岁数大了都不舍得吃鸡蛋,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都不吃,咋能单单我吃,我吃不下呀,还是你吃吧,你吃了咱儿子才能长胖。女人哭着又噗嗤笑了,你咋知道是儿子不是女儿,我倒希望是个女儿呢,女儿多好,娘的贴身小棉袄。大满说就是儿子,我的种我知道。女人刮大满的鼻子,不知羞。大满一把抱住女人,女儿儿子我都要,咱生七八个。女人笑说,你才是猪呢。
一天一趟,没出正月,苗家库存了一年多的窑货变成了白花花的大洋。大满知道苗家不缺粮食,就把换回的粮食卖掉,把大洋交给东家,属于自己的那份粮食却舍不得卖,推回家里放了起来,反正家里盛粮食的大缸多得很。
卖完最后一车窑货,大满瘦了整整一圈。那天,他破天荒没有急着往回赶,把车子寄存在老姚的店门口,在利国驿街上给娘买了一个箍头巾,给女人买了一块花布,给爹买了一捆上好的烟叶,另外买回来一大块猪肉。
走在利国驿的大街上,大满的内心充满了骄傲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手头如此宽裕,有钱的感觉让他走路都带着风。大满的意外晚让一家人惴惴不安,待看到大满沐着春日绚烂的晚霞一脸骄傲地走进家门时,一家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猪肉白菜炖了满满一锅,一家人一人一碗,美美地吃了一顿泼饭。吃着,憨柱念叨着,你这叫不入路,绝户吃,哪能这样吃呢,不过日子了?不过,这猪肉熬白菜是真香,啧啧,可沾我儿子的光了。
大满嘿嘿笑,忙不迭地扒,哪还有闲心搭话呀。
菜炖好后,憨柱的女人让大满端一碗给东家送过去,大满不去,说人家才不稀罕一碗菜呢,要送送好的。憨柱的女人想想也是,就绝了那个念头,可是想想东家锅灶冰凉,心下还是隐隐不安。永昶回了学校,一个人在家的东家能不动锅就不动锅,省事倒是省事啦,可长久下去亏身子。憨柱的女人念头一闪,突然想起来苗褚氏托她给永昶说亲事的事。大满整天早出晚归,男人在东家家一天忙到晚,媳妇怀了孩子,她实在离不开,对于东家的托付,她有心无力,如今,大满不需要早出晚归了,她该给永昶踅摸踅摸门亲事了。
对于娘家那个鸟不拉屎地方憨柱的女人不抱希望,她把眼光放在了就近十里八村的范围。可是经过多日打听,也没有一家中意的人家。憨柱的女人怀着歉疚的心情,诉说了自己的无能。苗褚氏不以为然,说这又不是买青菜萝卜葱,哪有那么如意的,你说成就成,不急,反正我还没给永昶说呢。
苗家要给永昶找媳妇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苗家村。人们对此褒贬不一,说什么的都有,绝大多数还是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正常。可也有人不屑,暗含讥笑,说苗褚氏没有儿媳妇淡糊了,永昶毛都没扎齐呢。其实,说这话的人自己也知道那是嫉妒心理作祟,放眼山南,十二岁娶亲的都有,遑论已经年满十七的永昶。
对于苗家要给永昶说亲的传闻郭修谋表达了绝对的赞同,同时也深知苗褚氏的心理。若是他,定然也会这样。由人及己,郭修谋也下决心解决儿子郭五的终身大事。这两年断断续续也说了不少,可儿子郭五一个都没看上,弄得郭家得了一个眼框子高、门难进的孬名声。
有人故意当着郭修谋的面夸赞儿子郭五,你儿子厉害,说着,伸出五根手指翻了四下,说了不下有20个了吧。明着是夸赞,你还说不出不是来,其实那哪是夸赞啊,简直就是打脸。郭修谋有苦说不出,只好自嘲说,熊孩子洋心。私下里,郭修谋教导过儿子郭五,有四六事就行,别这山望着那山高,要是挑花眼了,最后难看的还是你自己。郭五点头答应,可是还是按照他的路子来,第一眼看着不合适,扭头就走,丝毫不考虑媒人的感受。时间长了,给说媒的就少了,以致郭修谋和女人不得不经常陪着笑脸,央求附近相识的媒人给儿子郭五插听插听,有没有合适的给说个,并再三保证,这次他说的不算。为了强调儿子郭五说的不算,他总是加一句重重的话,还反了他来。
郭修谋找到媒人三大脚,三大脚眉毛一挑,奚落郭修谋,你郭保长厉害,生出的孩子也厉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听了,还尽着他挑,他以为他是洋学生?还不是捋牛尾巴,种庄稼的命。
这话有点伤人,郭修谋知道,这也不能怨三大脚生气,正常说媒,门当户对的,差不多都能成,而儿子郭五的事,劳烦三大脚都三次了,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能没怨气么。鼠有鼠道,猫有猫道,媒人也有媒人的道。一个媒人若是说个不成,说个不成,那他的名气也就瞎了,名气瞎了,也就没有人找上门了,酬劳当然也就少了。酬劳少了,谁会有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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