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憨柱抖嗦着接过沉甸甸的大洋后,忍不住跪到在地,对着苗褚氏两口子磕了一个响头,等他欲再磕时,却被苗褚氏拉住了。
憨柱老泪纵横,挣扎着再磕,嘴里不停说着,我得再磕几个,我得再磕几个,这可是救了我们全家啊。
苗褚氏拉住憨柱,我先给你声明,你也别感谢,这钱可不是白送你的,你得还。
憨柱喜极而泣,连连点头,我还,我还,做牛做马也得还。
苗褚氏环顾四周,对着几个执喜的说,二百块大洋,还差五十,还请各位老少爷们帮忙凑凑,救人要紧,憨柱大哥还不起,赶明儿去我家装麦子。
苗褚氏的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感叹着苗家的大气仁义,纷纷解囊相助。众人拾柴火焰高,苗褚氏的一百五十块大洋加上憨柱家收的礼金,二百块大洋不长时间就凑齐了。
在郭修谋见证下,憨柱挨个在老秀才代写的借条上摁了手印,随后又选了三个身强力壮的棒小伙子,由大满的表弟拎着二百大洋去了北寨山赎人。
等憨柱的闺女和侄女凑来大洋,憨柱挨个还了打下欠条不久的人家,并收回欠条当场撕了。欠自家闺女侄女的钱可以缓一缓,早晚皆可,欠乡亲的钱能早还不晚还。许多人客气着,最终还是收回了借给憨柱的钱,并感慨憨柱的闺女和侄女对娘家的照顾。
焦急等待中,大满的身影出现在黄昏的霞光里。苗家的那匹老马四蹄哒哒,错落有声,神情笃定的像一个睿智的老人。大满身后,那顶簇新的花轿颤颤悠悠出现在人们焦急等待的眼眸中。
一场绑票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据说是苗家庄亘古未有的幸事。
三年前,村里的疤眼子被人绑了票,就因为赎金送晚了半个时辰,疤眼子被外号大耳朵的马子点了天灯。
大满被绑了票,许多人以为凶多吉少,没想到结果平安归来,众人捏着一把汗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憨柱拽着大满和新媳妇给苗肇庆两口子磕头的时候,苗家庄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兴奋和欢喜当中。夕阳以一种决绝的姿势告别白昼,憨柱家的喜宴却进入了**。傍晚拜天地,这也是苗家庄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一件喜事。
苗肇庆在大满的喜宴上喝多了。经历绑票风波的憨柱家,气氛因意外波折更加热烈,主客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至于端起酒杯,就有人吆喝着喝,喝,似乎不酩酊大醉一场怪对不起主家的盛情似得。
郭修谋确实担当主陪的名声,一套套劝酒词从他薄薄的唇齿间喷涌而出,风趣又不失礼节。他从苗家庄的姓氏起源说起,又说到苗家和姚家,以及郭家的渊源,最后落到两家的关系上,直赞这是苗家村的荣耀,更是憨柱家的福分。说着,就端起酒杯,带头敬了苗肇庆两杯酒。
大满的姑父是个劁猪汉,早已被郭修谋滔滔的话语激起了不甘落后的心劲,举着酒杯把个苗肇庆恭维得不好意思,只好频频端酒回应,早已把女人交代的话语忘到了脑后。
那个走乡串户专侍劁猪营生的庄户人,把平日从大舅哥口中听到的苗家的好,添油加醋说了出来,令一桌相陪的客人无不觉得憨柱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苗家所赐。
憨柱和大满爷俩都在苗家挣钱不说,单说大满的媳妇,不也是苗家操持的结果么,何况苗家随了10块大洋的大礼,外带一块丝绸的被面。
当然,最最大书特书的,就是眼前刚刚发生的事。若没有苗家的仗义相助,大满甭说拜天地入洞房了,有可能变成一具死尸,然后埋在土里,归于苗家庄少亡的行列。
苗肇庆应该担负这种发自内心的恭维和尊敬。不客气地说,没有苗家就没有憨柱家今日的喜庆。苗肇庆在最初的拒绝里慢慢放松了自己。还有什么比好听的语言更下酒的?没有。桌上的菜,六大件,八大件,十大件又如何,还不是酒肉穿肠过,今天进明天出。人有时候要的是脸面,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而不是面上的恭维。苗肇庆有何理由不喝?有何理由不酩酊大醉?去他妈的,喝死完蛋。苗肇庆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情,把自己浸泡在酒里,从而忘记了身染沉疴。
苗肇庆的情绪感染了一桌相陪的客人,大家更被苗家的仁义所感动,赞叹之余,更是频频举杯,轮番敬酒,直把苗肇庆喝得醉眼迷离,脸色泛白。同时,自己也沉醉在一种无以言明的快感当中,从而忘记了种种不快和心酸往事。
大满骑着高头大马迎来新媳妇的时候,秋天的夕阳和新媳妇的笑脸一样的艳丽。这个在早上就哭哭啼啼的新娘子经历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件事,心情也是在大悲大喜中沉浮。日上三竿,本是发嫁的时辰,左等右等,村头迎接新郎官的三哥也没看到一个人毛,倒是晨阳里一望无际的田野在阳光里散发着温暖的雾气和在田间蹦跳觅食的花喜鹊。在就要嫁人的喜悦和离家的悲伤的混合情绪中,她没有等到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迎娶他的新郎官,却听到他被绑票的消息。虽然所有人都瞒着她,蒙着盖头的她还是渺渺茫茫听到了一些刻意压制的私语。那一刻,她如云端跌落泥土,脑子一团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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