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柱的女人这样一讲,再加上两口子铁了心跟二柱分家,二柱两口子倒不好再坚持不分了,道理摆在那里,分家只会对二柱有利。爹娘没给憨柱兄弟俩撇下什么,唯一的五亩坡地,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剩下的就是那辆老得不能再老的木轱辘车。那是爹年轻时头脑一热,要去北窑拉脚置办的家当,憨柱也给了弟弟二柱。
老爹去世后,二柱没有听信哥哥憨柱的话,去苗家的窑上做活,而是重新回到了敏河,在一个姓冯的财东家干活,工钱照旧是九百文。憨柱无奈,恨不得狠狠捶弟弟二柱一顿,方能解气。女人笑着劝慰憨柱,哪里的黄土不养人,他愿意干就干吧,没必要都按照你的路子过日子。憨柱想想也是,俗语说人挪活树挪死,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终于不再过问弟弟二柱的活法。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二柱订婚后,也不知道听了谁的劝说,他辞了敏河的东家,从苗家的窑上起了四套家什,一根扁担挑着,去了韩庄街卖。晚上,当二柱把一摞铜板交到憨柱手上的时候,憨柱笑得合不上嘴。自此后,二柱就从东家窑上拿了窑货遛乡卖,挣一些活钱,不再提给人干活当长工的事来。
二柱和哥嫂分家后,把那辆老旧的木轱辘车子请邻村的木匠拾掇好,晚上就从苗家的窑上装了一车子窑货,绑扎好后推回家。午夜头,顶着星星就往利国驿奔去。有了车子,二柱轻快了许多,当然,装的窑货就多,挣得铜板也多。三个月刚过,二柱就把娶亲拉下的账还清了,还略有盈余。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弟弟添了女儿小菊的第二年,他不幸染上了重病,终于在卧床一月之后撒手人寰。埋葬完男人第二年,弟媳妇带着女儿小菊改嫁到了南褚庄。那是家穷苦人家,突然多了两张嘴,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贫贱夫妻百事哀,不顺心了,男人就嘟囔女人带来的女儿是个累赘,光吃不干,终将是个赔钱的货。女人嫁过去,又是二婚还带犊子,自然在家里没地位。女人不敢回嘴,只好抱着女儿小菊偷偷垂泪。有一次打完小菊,看到女人抱着女儿躲在锅屋里哭,男人来了威风,一把拽过小菊,给甩到了院子里,又抬手照着女人的肋窝来了一拳,打得女人个把月一咳嗽就后心窝疼。
第二年,女人生了个小子,这下子带来的女儿更不受待见了,小小年纪整天被凶得哇哇哭。有时候女人不在家,女儿更是遭了罪,不是胳膊就是耳朵,时不时地乌青虚紫一片。她不敢问男人,更不敢问女儿,到哪了尽量带着女儿,可是,总有不能带的时候,回来总是能看到女儿擦干后的泪痕。女人没法,跪求男人对女儿好点,好歹也是你的女儿。男人因为有了儿子变得有恃无恐,凶她,我能管她吃管她喝就不错了,又不是我的种,能这样对她你就烧高香吧。女人不敢跟男人吵,背过身暗暗骂自己,当初改嫁的时候,大伯子提议别带孩子,他给养着,想闺女了就来看看,她不答应,总觉得自己孩子跟着自己总比跟着大伯好,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亲侄女被虐待的消息七拐八拐,最终还是传到了憨柱的耳朵里。那家人家真不是个东西。憨柱恨恨地骂。女人抱着刚生下的三妮,一边奶着孩子一边叹息,当初不让她婶子带着孩子,她不听,打我的话来了吧。憨柱眉头皱成川字,你说咋还有弄狠心的人。女人说,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憨柱说再坏再毒也不能对两三岁的孩子下毒手吧,他不吃人粮食?女人说吃人粮食的不干人事的多了,人坏起来比畜生不如。女人的话说到点子上了,事实确实如此,能对一个孩子下毒手,已经不是人了。
和女人商定后,在一个农闲的午后,憨柱把侄女领回了苗家庄,当成自己的女儿养到十六岁,且给置办了嫁妆,风风光光出了门子。改嫁的弟媳妇自觉无颜见闺女,一次都没在苗家庄露过面。村里人聊起来免不了说菊的娘狠心,倒是憨柱的女人自觉不自觉地替改嫁的弟媳妇辩护,改嫁的女人哪有地位啊,哪有不想孩子的女人,哪有不疼孩子的女人,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不当家,心有余力不足罢了。
憨柱两口子确实视侄女如己出,跟亲生的四个孩子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也因为这种差别,惹得亲生的大女儿一次忍不住质问他俩,到底谁是亲生的谁是扒来的。憨柱两口子笑得打扑腾,原来孩子好奇,总是问他们她和弟弟妹妹哪里来的。回答是西河沟里扒来的。这是苗家庄大人们回答孩子的标准答案,当然,也有说捡来的。相对捡来的,许多孩子宁愿相信自己是扒来的,捡似乎不如扒指重。女儿如此一问,不禁让憨柱两口子莞尔,可是无法如实回答,只好说都是西沟扒来的。好在随着年龄的成长,女儿和儿子不再问询那个令人难以启齿的问题,且真实地理解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并和父母一样,没有拿叔叔的女儿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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