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嗤之以鼻,表面上郭修谋还是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一脸的同情表现得恰到好处。多年的历练让他待人接物的本领运用得极为娴熟,别人休想从他的言谈举止看透他的内心。倒是自家女人不屑于他的功于心计,经常奚落,费那么多脑子干嘛,不当吃喝,还累。每当女人这么怼他时,他总要冷冷笑上半天,熊娘们,笨的跟猪样,你懂个屁。
唉,你说肇庆咋能摊上病呢,年纪轻轻的,不到四十吧。待得到答复三十八时,郭修谋面含忧戚地点点头,都说你家老陵不好,看来不假,风脉不好可是大事,你既然定了就不要犹豫,毕竟事关你们苗家的子孙万代,马虎不得,说吧,只要我能帮上的,义不容辞,谁叫咱两家老辈都交好呢。
苗褚氏简明扼要把迁坟的打算说了,不无恭维地奉承了一句还是二哥说话在理,又言辞恳切地请他帮忙操持,最后不无歉意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也没经历过这事,还请二哥多费费心,有情后补,有情后补。
郭修谋爽快地应承下来,并表态让她放一百个心,说这事事关苗家庄的脸面,只能办好不能办差,还开玩笑说,办不好拿他是问,毕竟他是苗家庄的保长么。最后善意提醒她另外几个执事也要挨个请到,再由执事挨个请举重的人,并声明这是苗村传下来的规矩,行了礼节,事情办不好不是主家的事了,难看也是老执们难看。
送走苗褚氏后,郭修谋得意地笑了,这是自己即将经手的苗家的第二件大事。他更肯定,不久后,第三件大事即将到来。初听说苗家要迁坟时,郭修谋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有病乱投医。他苗家祖辈男人活不过四十二,徐州城里的西医都看不好的病,能是迁坟就能改变的?郭修谋持怀疑态度。迁就迁吧,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再说,还能混顿吃喝,何乐不为呢。老执存在的意义就是有事,没有事要老执何用?
十五年前,在街上开杂货铺的郭修谋被老爹郭本昂叫回村里,替代他操持苗南拳的丧事,并由此确立他苗家庄人头的地位。当时,郭修谋还有些不情愿,感觉没必要丢下生意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可经过苗家一事,他初尝了被人尊敬的滋味之后,快速地打消了原来的应付心理,积极地运用自己的才智帮助主家顺利出殡,并因此得到了苗家的道情礼物后,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的想法多么幼稚。
自小,他就听说了苗家有关男不过四十二的传言,并且在长大后亲身经历并操持了苗南拳的丧事,把主家托付的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让有心扶持他的父亲放心交班,逍遥地追着说书的韩瞎子赶四集听书。
苗家毕竟是村里一顶一的人家,行事做派也和小户小家的不同,尤其这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大小姐执掌门户以来,迎来送往显示了大户人家的风范,尤其是当家作主把儿子送到济南求学一事,深得村里人赞叹。反观自家女人,除了爱和一帮娘们扯闲篇,就没有她乐意干的事了。不过也不能说没别的本事,单是给自己生了五个儿子一个闺女,这样的壮举村里就没有几个,这还不算夭折的三个男孩。以前,看着女人隔三差五鼓起来的肚子,郭修谋总是嘲笑女人就是个母猪。女人一脸的自豪,反过来说他,都是,都是。都是什么?都是猪呗,有母猪就有公猪,这是女人潜在的意思,乌鸦也别说猪黑。他只有苦笑。
阴阳先生定下了日子,迁坟的前一天,苗褚氏把八个老执请到了家里,四碟八碗摆了满满一桌,厨师是乡里有名的大三毛,县城鸿运楼曾经的大厨。据说,大三毛轻易不下乡,除非有非同寻常的交情,否则一般人家请不动。曾有人慕名重金聘请,以期博得一个有面子的好名声,结果只请来大三毛的徒弟牛二炮。牛二炮的原话是师傅手腕出了问题,已经多年不能掌勺了,至于真假,实在不好验证。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推脱的一番说辞,为的是不让主家难堪。
大三毛掌勺,席地自然不同,八个老执面上亦倍觉光彩,这可是执事多年亘古未有的待遇。一个寻常的迁坟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个苗家的当家人显然当成了大事来办。寻常人家迁坟,弄个小匣子,炖一锅猪肉,一人一碗盛了吃就是极大的待遇,哪有什么七碟子八碗的,比正席还正席。众人心下顿觉责任重大,亦有不尽心尽责亦对不住主家的原始心念。
八个人推让一番,依照之前的规矩,按长幼尊卑坐了,郭修谋还是坐在了上首。坐下后,郭修谋突然想起男主人苗肇庆还在床上躺着,犹豫着要不要客套一下,以显示礼节,待把想法说出来后,众人七嘴八舌,有说要看,有说没必要,最后统一商定,饭后派代表去探视一下,于主客双方都有面子。
郭修谋坐在上首,心情却五味杂陈,第一次坐在这里,是十五年前,那时,他第一次做执事,几乎就是个白丁,什么都不懂,好在父亲不厌其烦的教导和鼓励,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心尽责完成了一个老执事的本职工作,并赢得一致的良好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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