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船闯入时核狱的瞬间,陈砚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向流动。灰色雾气像被搅乱的沙漏,在船舷周围凝成不断倒流的沙粒,每粒沙中都嵌着微小的人影 —— 有孩童从蹒跚学步退回襁褓,有老者从佝偻变回壮年,有花瓣从凋零缩回含苞,时间的流转在此处彻底颠倒。船底银砂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变得忽远忽近,有时清晰得像在耳边,有时又模糊得如同隔了层厚厚的棉絮。掌心的墨色印记突然剧烈发烫,文心之墨凝成的光晕在雾气中撑开圆形的结界,结界边缘的沙粒撞上光晕,立刻化作细碎的光斑,每个光斑里都浮着寒江的旧影:晨雾中的渔船正在倒着收网,网中的鱼群退回水中;集市上的商贩正在倒着收钱,铜板从掌心飞回顾客手中;书院里的学子正在倒着写字,墨迹从纸上缩回毛笔。
时核狱是由无数巨大齿轮组成的迷宫。齿轮的齿牙间卡着半透明的魂体,他们的动作都在做着机械的往复运动:寒江绣坊的绣娘不断重复着拆线的动作,丝线从绣绷上退回指尖,针尖刺破手指的血珠缩回皮肤;铁匠铺的学徒反复将烧红的铁器浸入冷水,蒸汽倒着缩回铁炉,铁器上的纹路慢慢消失;渡口的摆渡人正把船从对岸倒划回来,船桨激起的水花倒流回江面,乘客从登岸变回上船的姿态。最令人心悸的是齿轮转动的声响,那声音并非连续不断,而是由无数个 “咔嗒” 声拼接而成,每个声响都对应着某个魂魄被时间定格的瞬间,仿佛命运的齿轮在无情地碾压着生命。
陈砚的目光被中央最大的齿轮吸引 —— 齿牙间卡着寒江钟楼的铜钟虚影,钟锤正在倒着抬起,钟身的裂痕从愈合到开裂反复循环。她突然听见悠远的钟声从未来传来,循声望去,却见几个更夫魂体在齿轮间隙奔跑,他们的铜锣正在倒着恢复成完整的模样,铜锣上的裂痕先消失再出现,而更夫们口中的 “天干物燥” 正从消散变回清晰,最后化作一句完整的吆喝回荡在时核狱。其中一个更夫的魂体在奔跑时,不小心被齿轮的齿牙勾住了衣襟,衣襟被撕开的裂口先扩大再缩小,最后恢复原状,这个过程中,更夫脸上的惊恐表情也在反复变化,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循环。
“时核缚魂者能扭曲魂魄的时间。” 父亲的残影在她掌心缩成细线般的光带,淡金色魂火被灰色雾气缠绕得若隐若现,“他们不是杀死魂魄,是把魂魄困在时间的死循环里,永远重复着最痛苦的瞬间。你看那些齿轮的轴心,每个都插着被凝固的时间碎片。” 父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指向最近的齿轮 —— 轴心处插着半块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正逆时针疯狂转动,表盖内侧刻着的 “寒江” 二字正在慢慢消失,又缓缓浮现,如此反复不休。怀表周围的雾气里,隐约传来齿轮咬合的 “咔咔” 声,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转动着时间的旋钮,同时还夹杂着细微的叹息,像是被时间困住的魂魄在无声地哀嚎。
星鲸虚影展开巨鳍护住陈砚,金紫色光焰在半空炸开,短暂照亮了周围的齿轮迷宫。她看见齿轮之间的链条上,挂着无数细小的铜铃,铃舌上刻着寒江百姓的生辰。其中一只铜铃飘到船边,光焰中显露出被扭曲的时间 ——“万历十年腊月初八,寒江结冰三尺,渔人张老三坠江”,铃舌晃动的轨迹突然改变,时间在 “坠江” 与 “上岸” 之间反复跳跃,张老三的魂体在江水中反复沉浮,每次浮出水面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有惊恐、有绝望、有不甘,最后定格在他伸手求救的瞬间。更仔细看去,铜铃内侧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张老三一生的经历,从出生到死亡,如今却被压缩在这小小的铜铃里,随着时间的扭曲而不断重复。
星鲸光焰突然剧烈闪烁,陈砚发现光晕边缘的雾气正在凝聚。那些被光焰逼退的雾气并非消散,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齿轮,在光晕外组成不断变形的时间流 —— 有时是寒江春汛时的浊浪,浪花从拍岸变回涌起;有时是夏夜的萤火虫,光芒从熄灭变回亮起;有时是秋日的落叶,叶片从落地变回飘起,每个时间流都在引诱着魂魄踏入循环。她突然听见熟悉的船歌,那是父亲教她唱的调子,循声望去,雾气中浮现出父亲的虚影,正朝着她招手。可当虚影的指尖触及光晕时,立刻化作细小的齿轮缠上来,星鲸光焰灼烧齿轮的声响,竟与怀表齿轮卡住的声音完全一致,同时还能听到父亲的船歌在齿轮的摩擦声中变得扭曲,像是被人用刀切成了无数段再胡乱拼接起来。
“别信任何时间幻象!” 父亲的残影突然暴涨,淡金色魂火在掌心烧出螺旋状的光纹,“时核狱会让你困在最想挽回的瞬间。” 话音未落,周围的齿轮突然加速转动,无数魂体从齿牙间被甩出,他们的动作都在做着诡异的重复 —— 绣娘的手指反复被针尖刺破,铁匠的铁器反复烧红又冷却,摆渡人的船反复靠岸又离岸。冲在最前面的魂体举着铜锣,铜锣上的裂痕正在愈合又开裂,更夫的吆喝声在时核狱中回荡,带着时间扭曲的颤音,还有铜铃碰撞的叮当声,像是在为这诡异的循环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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