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船撞入传送门的刹那,陈砚感觉周身的光线被瞬间抽离。黑暗并非寻常的无光,而是带着实质的粘稠感,像沉在寒江最深处的淤泥,顺着毛孔往骨缝里钻。船底银砂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突然消失,仿佛被这片虚无吞噬,连自己的心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掌心的火红印记骤然发烫,镇火鼎之心凝成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半尺方圆的微光,光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黑色尘埃,细看竟都是残缺的魂片 —— 有孩童扯断的风筝线,线尾还系着褪色的蝴蝶装饰;有妇人未绣完的鞋底花样,针脚处凝结着暗红血痂;有渔夫遗失的鱼钩,倒刺上还缠绕着腐烂的水草。每片魂片都在光晕中微微颤抖,似在诉说着被吞噬的恐惧,细微的呜咽声顺着魂片边缘渗进陈砚的意识。
暗核狱是片没有边界的虚无。微光所能触及的范围内,可见扭曲的黑色石柱从地面拔起,柱身缠绕着半透明的锁链,锁链上悬挂的魂火正在被黑暗缓慢蚕食。最靠近星砂船的魂火里,寒江郎中正在为病人诊脉的虚影渐渐淡化,他指尖的脉枕绣着的 “悬壶” 二字已模糊不清,案上的药碾还沾着未研磨完的草药碎屑,墙上的药葫芦藤蔓上残留着被啃噬的齿痕。最后只剩下 “仁心” 二字在魂火中闪烁,却也很快被黑暗啃噬成残缺的笔画,当最后一笔消失时,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腐烂的气息,夹杂着墨锭研磨的清香,那是寒江书院典籍被吞噬时残留的味道,偶尔有破碎的书页虚影从黑暗中飘过,上面的字迹刚浮现便化作飞灰,有些书页在飞散时还能看到零星诗句:“寒江雪夜灯如豆”“墨痕未干魂先散”。
陈砚驱动星鲸虚影展开巨鳍,金紫色光焰在半空炸开,短暂照亮了周围的景象。她看见远处矗立着由无数书简堆叠的高台,书简表面的文字正在被黑色潮水冲刷,露出的竹片上刻着寒江古地名。其中一卷《寒江水利志》的残页飘到船边,光焰中显露出被抹去的段落 ——“永乐三年春,渔人于江底得玄铁,铸镇水钟悬于渡口,钟鸣则水退”,墨迹消失的地方渗出黑色液体,在残页上凝成诡异的眼睛图案,瞳孔里映出陈砚此刻的倒影,那倒影的嘴角正勾起不属于她的冷笑。更仔细看去,残页边缘还残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似乎书写者在被吞噬前曾奋力挣扎。
“暗核缚魂者能吞噬魂魄的存在。” 父亲的残影在她掌心缩成豆大的光点,淡金色魂火被黑暗挤压得随时会熄灭,“他们不只是抹去记忆,是让魂魄彻底消失,连轮回的可能都不留。你看那些石柱,每个凹槽里都嵌着被吞噬者的信物。” 父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指向最近的石柱 —— 柱身裂缝中卡着半块玉佩,玉佩上的鱼纹正在褪色,边缘残留着新鲜的齿痕,像是被某种生物啃咬过。玉佩周围的黑暗里,隐约传来玉石摩擦的细碎声响,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牙齿在黑暗中咀嚼,同时还夹杂着微弱的啜泣,像是孩童在黑暗中寻找父母。
星鲸光焰突然剧烈闪烁,陈砚发现光晕边缘的黑暗正在蠕动。那些被光焰逼退的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触须,在光晕外组成不断变形的轮廓 —— 有时是寒江码头的石阶,青苔上还残留着湿漉漉的脚印;有时是书院的窗棂,窗纸上的梅花剪影正在被无形的手撕碎;有时是渔民的船桨,桨叶上缠绕的水草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每个轮廓都在引诱着魂魄走向吞噬。她突然听见熟悉的童谣,那是小时候母亲哼过的调子,循声望去,黑暗中浮现出母亲的虚影,正朝着她伸出手。可当虚影的指尖触及光晕时,立刻化作黑色触须缠上来,星鲸光焰灼烧触须的声响,竟与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完全一致,同时还能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仿佛母亲的衣袖在挣扎中被扯破。
“别信任何幻象!” 父亲的残影突然暴涨,淡金色魂火在掌心烧出细小的光纹,“暗核狱会化作你最思念的模样。” 话音未落,周围的黑暗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黑色人影从浪中冲出,他们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却穿着寒江百姓的服饰。冲在最前面的人影举着货郎鼓,鼓面的红漆正在剥落,露出的木头上刻着 “噬” 字,货郎鼓转动的声响里,夹杂着魂魄被吞噬的闷响,还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像是铃铛在黑暗中摇晃。
三十名书生残魂突然从星砂船的光焰中浮现。为首的老夫子手持半卷《论语》,魂体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陈姑娘往书简高台去!那里有寒江典籍凝聚的‘文心’!” 他展开书卷的刹那,书页上的文字化作金色光箭射向黑影,光箭穿过黑影的瞬间,无数古文虚影从黑影中散落 ——“礼”“义”“廉”“耻” 等字在半空闪烁,短暂逼退了周围的黑暗。年轻书生们组成方阵,将手中的书卷化作光盾,魂体被触须缠绕的地方正在透明,却仍齐声诵读:“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诵读声在黑暗中形成金色声波,声波所过之处,触须纷纷消融,消融时还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如同夏夜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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