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委那句“辛苦了”,语调平和,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薇心中那堵由恐惧、疲惫和强行支撑的意志构筑的堤坝。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后怕、以及终于抵达安全之地的庆幸,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上。她喉头哽咽,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忙低下头,不想在人前失态,只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了句:“谢谢……李政委。”
老周和水生也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但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他们虽然不太清楚“政委”具体是什么官职,但眼前这位中年人沉稳的气度和周围士兵对他发自内心的尊敬,都表明他是这里真正能主事的人。
李政委没有再多问,目光转向老周和水生,语气依旧温和:“这两位兄弟,也辛苦了。看你们的做派,是跑过码头、见过风浪的。”
老周连忙抱拳,姿态放得更低:“政委慧眼。小的以前在江上跑过船,后来在……在上海给人看家护院。混口饭吃,谈不上什么风浪。”他没有提及沈惊鸿,这是底线。
水生则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李政委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他们的过往。他唤来一名警卫员,吩咐道:“带这两位兄弟去后勤处登记,安排住处,弄点热乎吃的。这位女同志……”他看向林薇,“腿伤耽误不得,立刻送到卫生队,让苏队长亲自看看。”
“是!”警卫员立正敬礼,然后对老周和水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周和水生看向林薇,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不放心。
林薇对他们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周大哥,水生哥,你们快去吧,我没事的。”她知道,到了这里,他们也需要休整和安置。
目送着老周和水生跟着警卫员离开,林薇心中充满了感激。这一路,若没有他们,她早已尸骨无存。
很快,另一名穿着同样洗得发白军装、戴着红十字袖章的女战士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神清亮有神,动作麻利。“林薇同志吧?我叫小梅,苏队长让我来接你。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林薇连忙摇头,拄着拐杖,在小梅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着营地深处走去。
所谓的卫生队,其实就是几间相对干净、通风的木屋,门口挂着白布帘子,上面用红药水画着醒目的十字。条件极其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屋里摆放着几张用木板和条凳搭成的“病床”,上面躺着几个伤号,有的缠着头,有的吊着胳膊,看到小梅带着一个生面孔、而且还是女的伤号进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个戴着口罩、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军医正在给一个伤员换药,他应该就是苏队长。看到林薇,他示意小梅将她扶到一张空着的“病床”上。
“哪里受伤?多久了?”苏队长言简意赅,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沉闷。
林薇坐下,小心地将受伤的右腿放平。“小腿,开放性骨折,大概……快一个月了。”她粗略估算着时间。
苏队长蹲下身,动作熟练却异常轻柔地解开那早已污秽不堪的夹板和布条。当伤腿完全暴露在光线和空气中时,饶是见惯了伤痛的苏队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林薇自己也低头看去,心猛地一沉。小腿肿胀得比之前更加厉害,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近乎黑紫的颜色,紧绷发亮,几处结痂的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甚至有少量黄白色的脓液渗出。整条腿看起来……几乎不像活人的肢体。
“胡闹!简直是胡闹!”苏队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不知道是在骂那蹩脚的固定手法,还是在骂这恶劣的伤势,“拖了这么久,炎症这么重,血液循环都快没了!再晚来两天,这条腿就保不住了!非得截肢不可!”
“截肢”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林薇的耳膜,让她瞬间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凉。失去一条腿?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孤身女子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想象。
“苏……苏队长,求求您,想想办法……我不能没有腿……”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苏队长看着她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重重叹了口气,怒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的凝重。“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他嘴上责备着,手上却不停,仔细地检查着伤处的具体情况,按压,询问感觉。
“骨头倒是没完全错位,老周固定得还算有点门道,不然你早就瘫了。”苏队长检查完毕,站起身,语气严肃,“但现在的情况非常麻烦,严重的感染和循环障碍。必须先清创,把脓液和坏死组织清理掉,看看能不能把炎症控制住。这个过程会很痛苦,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他看着林薇的眼睛:“你做好准备。我们这里条件差,没有麻药,只能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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