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碾过郊外冻得硬实的土路,最终稳稳停在部队家属院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前。夕阳的余晖竭力散发着最后一点暖意,给灰扑扑的墙面涂上一层黯淡的金色,却驱不散初冬傍晚渗入骨髓的寒意。
陈大川利落地跳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带进一股冷风。陆景渊率先迈出长腿,军靴落地,身姿依旧如白杨般挺拔。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眉宇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化开的凝沉,仿佛结了层薄霜。他没有立刻进屋,深沉的目光扫过这方由他亲手构筑的、看似宁静的院落,最终定格在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上,那里是他为她划定的安全区。
他微微俯身,向车内伸出手,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到了。”
一只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手,迟疑地搭在了他宽厚粗糙的掌心。苏星澜借着他的力道,从车里钻了出来。她身上穿着他新买的枣红色棉袄,臃肿的款式掩不住她天生的纤细,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皙剔透,像是上好的甜白瓷。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白日外出带来的些许新奇亮光,但更深处的,是挥之不去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茫然。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更紧地攥住了他的,仿佛他是汹涌人海中唯一可靠的浮木。
陆景渊掌心温热,将她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以一种不容置疑又极为自然的力道,牵着她走向那扇代表着“家”与“安全”的门。陈大川看着团长这几乎成为本能的保护姿态,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一次咽了回去,默默转身去停车。
屋内烧着暖炉,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与外界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苏星澜一进门,就轻轻挣开他的手,脱掉了略显笨重的棉袄,露出里面柔软的浅色毛衣。她像只回到绝对安全巢穴的幼兽,轻车熟路地走到客厅的旧沙发边,抱起那个印着熊猫图案的暖水袋,将自己蜷缩进最角落的位置,只露出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安静地追随着陆景渊的身影。
看着他脱下军大衣,露出里面笔挺的军装常服,看着他动作沉稳地将大衣挂上衣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规整。
然而,陆景渊此刻的内心,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书店里发生的那一幕,如同循环播放的胶片,在他脑中反复映现——
少女倚着落满灰尘的书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晦涩难懂的德文机械原理图,眼神专注得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唇瓣微动,进行着无声而复杂的推演。老店员激动地用德语上前攀谈,她流利而精准的回答,那带着特殊古老腔调的发音。那些连他都感到陌生的专业术语,从她柔软的唇间吐出,竟如同呼吸般自然。还有那个伪装成普通顾客的“第七局”线人,惊鸿一瞥后眼中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探究……
他的小星澜。他捡回来的这个看似脆弱、需要他时刻呵护、连吃饭穿衣都要他手把手教导的“沉睡小祖宗”,那单薄的身体里,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令人震惊的世界?
“不知道,看着看着……就明白了。”
这轻飘飘的解释,如何能覆盖那令人心悸的真相?陆景渊的理智在呐喊,这绝无可能!这不是所谓“天才”可以解释,这更像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一种与生俱来的、远远超越了当前这个时代的认知体系。
危险。
这个词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思绪。
这危险并非源于她本身,而是源于这个尚无法完全理解她、包容她的时代。一想到她身上那不合常理的光芒一旦被外界捕捉,她可能会被当作异类,被架上冰冷的实验台,被各方势力觊觎争夺,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里染上恐惧与无助……
陆景渊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一种近乎暴戾的保护欲自心底轰然升腾,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必须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密不透风!任何可能伤害到她的人或事,都必须被提前扼杀。
然而,在这强烈的保护欲之下,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也在悄然滋生——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骄傲。他的星澜,是如此的不同凡响,如同蒙尘的明珠,终有一日会光华大放。
他需要知道更多。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也不是为了探查她的**,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他必须确认她的能力边界,了解这光芒究竟能照耀多远,又会引来何等的阴影,才能为她构建起最坚固、最周全的堡垒。他想了解的,不是一件武器或工具,而是她全部的过去与未来,以及如何将她的未来,与自己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想到这里,陆景渊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锐利,那是一种下定决心的、猎手般的眼神。他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看似随意地整理着里面的文件。实则,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规划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直接询问,显然行不通。她要么是真不记得,要么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无法言说。逼得太紧,只会吓到她,在她与自己之间制造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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