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宫道上已是车马辚辚。
铁青色的天幕压得极低,一盏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如浮动的鬼火,映照出百官面颊上凝结的霜气。
轮毂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咯噔”声,夹杂着马蹄踏地的清脆回响,仿佛敲打着人心深处那一丝不安。
衣袍摩擦的窸窣声此起彼伏,大臣们裹紧厚缎朝服,指尖冻得发麻,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今日之朝会,空气里早已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肃杀。
寅时三刻,厚重的宫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一股阴冷湿寒之气自门缝中扑面涌出,带着陈年木料与铜钉锈蚀的气息,让不少养尊处优的官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喉头滚动,似要吞咽下那突如其来的战栗。
今日的金銮殿,格外不同。
殿内烛火通明,千百支蟠龙烛台熊熊燃烧,热浪蒸腾,将盘龙金柱映照得森然生辉,金漆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间扭曲游走。
空气里混杂着蜂蜡的甜腻、香炉中沉水香的幽远,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金属腥气——那是甲胄与刀锋在暗处无声对峙的味道。
苏烬宁身着一袭绣有九凤朝阳纹的深紫色朝服,广袖垂落如云,指尖轻触袖口繁复的凤羽刺绣,丝线微凉滑腻。
她发髻高耸,仅以一支白玉簪固定,步履沉稳地跟在萧景珩身侧,随他一同踏上御阶。
足下金砖光滑如镜,倒映着她冷静的面容,也映出廊柱间侍卫眼角跳动的肌肉。
她的目光如一泓深潭,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已将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武将队列中杨将军指节微屈,似已扣住刀柄;文官末列朱大臣额角渗出细汗,在烛光下泛着油光;而殿前列队的侍卫之中,那个名为马侍卫的魁梧身影,今日佩刀的位置比往常向左偏移了寸许。
对于惯用右手之人,这是最便于拔刀突袭的习惯性动作——一个几乎无人会注意的细节。
她不动声色,垂眸敛目,仿佛只是在整理凤纹袖口。
指尖在袖内微动,借宽袖遮掩,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悄然做出:食指轻勾,中指微曲,如蝶翼振翅一瞬。
立于殿角廊柱阴影后的青鸢,如一只融入暗夜的灵猫,瞳孔在昏光中收缩成线,精准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她身形一闪,脚尖点地无声,悄无声息地退入侧廊的暗哨之后。
大网,已然张开。
萧景珩在龙椅上落座,慵懒地支着额角,指尖轻叩 temple,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阶下群臣,仿佛昨夜的风雨只是为了给今晨的空气添几分清新。
可那双眸底深处,却藏着冰封千里的寒意。
朝议开始,一切如常。
户部尚书奏报秋税,声音干涩而平板,回荡在空旷大殿中;兵部侍郎呈上边防图,羊皮卷展开时发出“哗啦”一声轻响,牵动数道目光。
就在气氛渐趋平缓之时,一向被视为中立派的朱大臣手持笏板,慨然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奏!恳请陛下重查三年前北境粮饷贪腐一案,此案疑点重重,恐有巨蠹仍逍遥法外,蛀我王朝根基!”
他话音未落,殿侧小门悄然开启。
一名身着二等宫女服饰的女子,正是胡宫女,捧着一个黑漆描金的茶盘,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她莲步轻移,碎步趋行,裙裾拂过金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盏青瓷茶盏在盘中微微晃动,清澈的茶汤漾起一圈圈涟漪,映着烛光,宛如液态星辰。
林墨的诊断言犹在耳:毒量轻微,仅够致人昏沉,却足以在朝堂之上引发一场致命的混乱。
然而,她指尖悄然抚过发间一支乌木簪——那簪头 hollow 中空,藏有腐心兰精粉。
只待跪拜献茶之际,借整理袖口之机倾入盏内……
眼看她就要跪倒在地,将那盏“加了料”的茶汤呈上御案,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
“停步!”禁军副统领杨将军自武将队列中跨出,声若洪钟,“今日朝会,规矩有变,宫女不得近殿!”
话音未落,两名早已蓄势待发的甲字营侍卫如饿虎扑食,左右夹击,瞬间便夺下了胡宫女手中的茶盘。
变故突生,胡宫女脸色惨白如纸,惊骇之下手腕一抖,本能地咬破唇间藏匿的蜡丸——毒液迸裂,她喉头一甜,却未来得及咽下,便被侍卫死死钳制。
挣扎间,宽大的袖口中,一小撮灰白色粉末顿时甩了出来,洒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之上,像雪落在黑曜石上,刺目惊心。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早已被苏烬宁锁定的马侍卫眼中凶光毕露,猛然暴起!
他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怒吼着抽刀扑向御座!
然而——预想中雪亮的刀光并未出现。
他的手握住刀柄,奋力一抽,刀身却纹丝不动!
更诡异的是,掌心传来一阵灼热黏滞之感,仿佛刀鞘内壁骤然膨胀,牢牢锁死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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