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渐歇,只余下檐角滴水,如更漏般敲打着寂静的深夜。
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碎成细雾,声音清冷而执拗,仿佛在丈量人心深处那根绷紧的弦。
钟楼之下,萧景珩的身影早已融入更深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风中一丝极淡的龙涎香残留,像他来过的唯一证据。
凤仪宫偏殿内,烛火静静燃烧,将苏烬宁的影子投在素净的墙壁上,拉得细长而孤寂。
烛芯“噼啪”轻响,火星跃起又熄灭,光影随之微微晃动,如同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盛放过伪诏卷宗的鎏金铜匣,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腹蔓延至腕间,带着岁月沉淀的沉重与死寂。
那寒意渗入血脉,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青鸢自殿外踏入,脚步轻捷无声,裙裾拂过门槛时带进一股湿冷的夜气,混着泥土与枯叶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身上还沾着雨后的凉意,袖口微潮,在灯下泛出幽暗的光泽。
她压低声音,凑到苏烬宁耳边:“娘娘,刚传来的消息,沈昭仪所居的长信宫今夜忽然戒备森严,守卫加派了两倍。我们的人在外围看到,有数次火光从内殿窗棂透出,应是在焚毁密信之类的物证。”
弃车保帅,沈昭仪这是在断尾求生。
苏烬宁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刚想开口,心口猛地一滞,一股尖锐而熟悉的刺痛感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那痛如铁针穿骨,又似冰锥凿髓,让她呼吸一窒,指尖骤然发麻。
不好!
她脸色骤白,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扭曲、剥离——烛光拉成血丝般的流影,墙上的影子裂开,化作无数挣扎的手臂。
这是“末世之眼”即将发动的征兆!
第七次了……再用一次,恐怕撑不过这个月。
“娘娘!”青鸢察觉到她的异样,惊呼出声,伸手欲扶。
但苏烬宁已听不见。她的世界被一片血色与火光吞噬。
幻象如惊雷炸开——
巍峨庄严的金銮殿上,烛火摇曳,光影幢幢,将百官的身影映照得如同鬼魅。
空气中浮动着沉香与汗味交织的浊气,耳边是朝靴踏地的回响,整齐却压抑。
御座之上,龙袍的身影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在昏黄光线下冷冷睁开。
突然,一名立于殿柱旁的佩刀侍卫动了!
他眼中凶光毕露,如一头出闸的猛兽,拔刀出鞘——那一瞬,金属刮擦鞘壁的声音尖锐刺耳,撕裂了殿内的寂静。
一道雪亮的刀光划破空气,直扑龙椅!
血光乍现,温热的液体溅上玉阶,腥气弥漫开来。
画面一转,另一侧,一名低眉顺眼的宫女正捧着茶盘,碎步跪行而上。
木托与瓷盏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声。
就在她靠近御案的瞬间,宽大的袖口微微一抖,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无声无息地滑落,飘向那盏即将被呈上的清茶——落地前几乎不可见,唯有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苦杏仁气息。
最终的画面,定格在一片冲天火光之中。
高耸的宫墙在烈焰中坍塌,浓烟滚滚,遮蔽了整片夜空。
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她的皮肤,耳边尽是梁柱断裂的轰鸣与凄厉哭喊。
“噗——”
苏烬宁猛地睁开眼,一口气没能喘匀,剧烈的反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贴在背上冰凉黏腻。
青鸢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传来主子肩头的颤抖,声音里满是惊惶:“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三日之内……”苏烬宁撑着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嵌入紫檀纹理,声音沙哑得厉害,“朝堂之上,必有大变!”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青鸢轻轻吹灭残烛,扶着虚弱的主子步入内寝。
窗外雨声重起,噼啪敲打着琉璃瓦,一夜未停。
直到天光微亮,乌云裂开一线,新的一天才悄然降临。
【次日清晨·养心殿西暖阁】
暖阁内燃着清雅的龙涎香,驱散了清晨的寒意,香气氤氲如雾,缠绕在呼吸之间。
两人隔着一张紫檀木小几对坐,宫人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将空间留给了帝后二人。
萧景珩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神情慵懒,仿佛昨夜那场决定朝局走向的风波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雨。
茶烟袅袅升起,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眸光深不见底。
苏烬宁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沈昭仪或伪诏的后事,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簪,轻轻推至小几中央。
玉质细腻,触手生温,可在掌心停留片刻后,竟又透出一丝阴寒——那是断云纹所在之处。
“昨夜雨大,妾身做了个不太安稳的梦。”她语气温淡,仿佛在说一件家常闲事,“梦见先帝爷站在太庙门前,面有愠色,说有人胆大包天,要在他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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