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前一日,天色将晓未晓,一抹死灰色的微光刚刚涂上东方的天际。
皇城朱雀门外,平地惊雷。
数十名须发皆白、身着麻衣的“遗老”凭空出现,如同一群自坟墓中爬出的幽魂。
他们手持白幡,哭声如潮,在清晨的寒风中撕心裂肺,引得早起的百姓层层围观。
白幡如林,上面用血墨写就的大字触目惊心:“先帝遗诏现世,国贼篡位乱纲!”、“囚母逼弟,天理难容!”、“清君侧,安天下!”字字泣血,声声诛心。
消息如插翅的瘟疫,瞬间传遍京城,直冲入宫。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朱大臣连官帽都跑歪了,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汗水浸透了朝服后领,声音都在发颤:“陛下!娘娘!这……这可如何是好!宫门外群情激奋,都说……都说您篡改了先帝遗命……”
苏烬宁端坐一旁,神色不起半点波澜,仿佛外面的滔天巨浪不过是茶杯里的涟漪。
她接过内侍呈上的“遗诏”摹本,那是一张描摹得极其精细的纸,连笔锋的顿挫都惟妙惟肖。
她只扫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清脆得像冰块碎裂。
“先帝驾崩已近十年,尸骨早已冰寒。一份遗诏,竟能藏到今日才冒出来,真是巧啊。”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面,触感微涩而紧实,目光锐利如针,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朱大臣只见她眉头微蹙,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这用印,确与先帝的‘承天之玺’几乎分毫不差,篆刻手法老道,足以以假乱真。”苏烬宁缓缓道来,声音却陡然一寒,“但,这纸不对。”
她将摹本举至烛火旁,橙黄的火光映照下,纸张纹理清晰可见——细密处泛着淡淡星芒,而眼前这张纸虽也上乘,却在光晕中显出新润的肌理。
“先帝御用诏纸,乃是以百年贡檀木浆混合云母粉特制,对光可见点点星芒,墨迹深沁纸髓。而这,是江南新贡的澄心堂纸,墨浮于表,气息尚有湿香,绝非十年前旧物。”
话音未落,一直静立于阴影中的林墨已上前一步。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琉璃小盏,用银针从摹本边缘刮下微不可见的墨迹粉末,投入盏中清澈的试药水里。
“滴答。”
一滴药液落下。
原本清澈的水样瞬间变得浑浊,而那张摹本被药水沾染之处,竟缓缓浮现出一道极其隐秘的暗纹——一朵断裂的云彩,纹路古朴,透着一股邪气。
“是‘断云纹’。”林墨的声音比殿外的寒风更冷,“药王谷失传已久的‘显文书’技法,以特制墨汁书写,寻常清水无法显形,唯有秘药方可激活。此人不仅精通伪造之术,还通晓我谷禁法。”
苏烬宁眸光一凛,指尖仍残留着纸面的粗糙触感,耳畔似还回响着百姓凄厉的哭嚎。
“此墨既能药显其表,亦可火燃其里。”她低语,“真正的真相,不在药盏之中,而在烈火之下。”
她立刻转向青鸢,语速极快,不带一丝犹豫:“马上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彻查药王谷十年前所有仆役名册,尤其是逃籍者的名单!”
整个朝野因一份“遗诏”而沸反盈天,紫宸殿内却静得可怕。
萧景珩对外界的喧嚣置若罔闻,仿佛那些哭嚎与指控都不过是扰人清梦的蝉鸣。
他依旧批阅奏章,用膳安寝,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所有观望的势力都感到了莫名的心悸。
次日清晨,祭天大典如期而至。
萧景珩亲率文武百官,步履沉稳地前往太庙。
他的龙袍在晨光下熠熠生辉,金线绣成的五爪蟠龙随步伐微微起伏,每一步踏下,青石板上传来沉闷的回响,仿佛大地也在应和帝王的脚步。
百官之中,苏烬宁一袭素锦深衣,未施粉黛,神情肃穆。
她安静地跟在皇帝身后,双手稳稳捧着一个鎏金铜匣,匣身雕刻着繁复的云龙纹,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沉甸甸的,仿佛装着整个王朝的命运。
大典庄严肃穆,钟磬之声回荡在太庙上空,余音缭绕,如神谕低语。
焚香袅袅升起,带着檀木与沉水的气息,弥漫在每个人的鼻尖。
当祭祀进行到最**,百官俯首,万籁俱寂之时,苏烬宁动了。
她缓步出列,走向祭坛中央那盆熊熊燃烧的烈火。
火焰跳跃着,灼热的气流扑打在脸上,烘得肌肤微烫,发丝边缘微微卷曲。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于她身上。
在万众瞩目之下,她当众打开鎏金铜匣,从中取出的,竟是那份引得满城风雨的“遗诏”原件!
“先帝若有遗训,何须他人代为宣扬?”她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响彻整个太庙广场,穿透风声与心跳,“今日,文武百官在此,天地神明在上,不如……就请这乾坤为鉴,辨一辨真伪!”
话音落,手腕翻。
那份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所谓“遗诏”,被她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祭坛的烈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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