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号”告别了最后一片承载着温带气息的洋流,义无反顾地驶向了南方那片在地图上往往以空白或密集等高线标示的、象征着未知与极限的领域。航程一旦指向南极,便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槛,往日航行中的诗意与闲适,被一种日益凝重、步步为营的紧张感所取代。
越是向南,天空的颜色便愈发显得寡淡、清冷,仿佛太阳也吝啬于在此地挥洒它的热量与色彩。那曾经在太平洋上如同蓝宝石般璀璨的海水,此刻也仿佛被抽离了活力,呈现出一种沉郁的、近乎墨绿的铁灰色。气温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线下降,呵气成霜变成了甲板上的常态,冰冷的金属船舷若是徒手触碰,瞬间便能粘掉一层皮肉。起初,还只是些零星的、如同碎玉般的薄冰漂浮在海面上,但随着纬度不断提升,这些浮冰的个头越来越大,数量也愈发密集,它们相互碰撞,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像是在为这支闯入禁地的船队奏响一曲冰冷的迎宾乐,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船只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每一次转向都需要格外谨慎,仿佛在雷区中穿行。
林星晚站在前甲板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大衣,领口的狐裘围脖将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衬得愈发小巧。她望着远方那如同白玉雕琢而成、在灰白色天光下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巨大冰山,它们如同沉默的、亘古存在的城堡,静静地悬浮在墨色的海面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间的美丽与威严。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如同细微的冰晶,悄然在她心底凝结、蔓延。她并非畏惧艰险,只是身为妻子与母亲,那份对家人安危的本能牵挂,让她无法像黄砚舟那般,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对目标的狂热追寻之中。
“砚舟,”她轻声开口,声音被寒风卷走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南极的气候,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酷得多。你看那些冰山,看似平静,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凶险。我们……我们真的非要深入到那片冰原腹地不可吗?”她转过头,望向身旁一直凝神观察着冰情的丈夫。
黄砚舟闻声,将目光从远方的冰山上收回。他同样穿着厚重的防寒服,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将林星晚那双即使戴着手套依旧有些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温度,更是一种沉静如磐石的力量。
“星晚,”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这冰寒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明白你的担忧。这里确实危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无垠的、漂浮着冰山的海面,眼神中却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但你还记得我们在‘迷雾之屿’石塔上看到的景象吗?那片冰雪覆盖的大陆,那座直指苍穹的石塔。萨玛拉扎人,在数千年前,凭借着远不如我们的技术和装备,不仅抵达了那里,更建立了如此宏伟的观测站。他们为何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那颗指引我们一路前来的‘伴星’,它的源头为何偏偏是那片冰原?这些谜题,答案很可能就埋藏在那极寒的冰雪之下。”
他收回目光,深深地望进林星晚的眼睛,语气变得更加郑重:“这不仅是为了满足你我的好奇心,星晚。这关乎一个失落文明的终极智慧,关乎我们对这颗星球历史的重新认识,甚至……可能关乎一些超越我们目前理解范畴的、关于这片天地运行的根本法则。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像是攀登一座高山,已经越过了最陡峭的山脊,看到了峰顶的微光,难道要在最后一段相对平缓、却因冰雪覆盖而更加危险的路径前放弃吗?萨玛拉扎人既然留下了如此清晰的指引,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为后来者,留下了一条通往答案的、哪怕是充满荆棘的道路。”
他的话语,如同沉稳的鼓点,敲打在林星晚的心上。她看着他眼中那熟悉无比的、混合着理性思考与探险激情的坚定光芒,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决心,心中的那丝犹豫与忧虑,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理解与支持所取代。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身体向他靠近了些,用行动表达了她的选择——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将与他同行。
就在这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默默汲取着彼此力量的时刻,尖锐而急促的警铃声,猛地从了望台上炸响,瞬间撕裂了冰原边缘相对宁静的氛围!
“警报!警报!正前方!发现巨大冰山群!目测规模超过十海里!航线完全被阻断!重复,航线完全被阻断!” 了望员的声音通过传声筒,带着一丝变调的惊惶,传遍了船桥和甲板。
所有人的心,瞬间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黄砚舟和林星晚立刻快步走向船桥。霍船长早已站在了指挥位,举着望远镜,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透过驾驶舱巨大的玻璃窗向前望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黄砚舟,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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