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阁的日子,因花嬷嬷的到来仿佛被注入了沉稳而温厚的暖流。窗棂外春日的气息日渐浓郁,翠绿的新叶在阳光下漾着清透的光泽,映衬得室内也多了几分生气。
莫锦瑟在花嬷嬷细致入微的照料下,面色如同精心温养的玉,褪去了原先那层令人忧心的苍白,渐渐透出健康的红晕,似最上等的胭脂染在细腻的羊脂玉上,自然温润。她原本略显纤薄的肩背似乎也添了些许温软的弧度,不再那么脆弱单薄,行动间虽依旧仪态优雅,却少了分病中的无力感。
宋麟每每处理完外务回府,踏入疏影阁的第一件事,便是悄然靠近坐在窗边软塌上的莫锦瑟。他屏息凝神,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日渐丰盈的脸庞和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她气色红润,神色安宁,一颗悬着的心才像是找到了落脚处,慢慢沉实下去。
花嬷嬷端着一盅刚炖好的燕窝雪蛤羹走进来,动作麻利又轻柔地将青瓷盅放在榻边小几上,揭开盖碗,清甜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少夫人,尝尝老婆子新调的方子,加了点野蜜和干桂花,最是滋润补人,还不上火。”
莫锦瑟含笑接过花嬷嬷递来的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是满足的神情。曾几何时,那些油腻补品闻到都令她作呕,如今在花嬷嬷巧心思的调治下,竟也能吃得下这般滋补之物。
“嬷嬷费心了。”宋麟真诚地向花嬷嬷颔首致意。若非这位视他如亲子的老人坐镇,莫锦瑟的孕吐和食欲不振绝不会好得如此之快。
花嬷嬷摆摆手,目光在宋麟和莫锦瑟身上来回转了转,满是欣慰。随即,她敛了些笑容,走到宋麟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只二人可闻:“世子爷放心,老婆子懂规矩。老婆子来这里,只有一个事儿,就是侍奉好少夫人和她腹中的小世子,旁的,一概不管,一概不听!”她眼神沉稳而坚定,“老婆子眼睛虽花了些,心里亮堂着呢。这王府里头,心思各异的人不少。谁的手想伸进这疏影阁来……”花嬷嬷冷笑一声,“老婆子这一辈子,别的不说,护主的本能,还没丢!”
她知道宋麟言语中的深意所指是谁。王妃温淑华。想起温淑华,花嬷嬷心中既感喟又有一丝钝痛。她是亲眼看着温淑华生下宋蓁蓁的。那时宋辰还在边陲苦战,王府在北境根基未稳,条件清苦。温淑华挺着大肚子,既要操持王府内务,安抚流离失所的王府属臣家眷,还要日夜悬心远在沙场的丈夫,整个人熬得形销骨立。生产时更是凶险万分,胎儿胎位不正,折腾了一天一夜。是花嬷嬷凭着早年随军在营学来的经验和一身力气,硬是帮她把胎位正了过来,保住了她母女平安。那时的温淑华,虽也养尊处优了些,但骨子里带着北境的坚韧和明事理的温婉。生蓁蓁时痛得死去活来,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前线战事,怕王爷分心。产后身体虚弱不堪,也不曾苛责服侍的下人,反而体恤大家都不容易。可现在呢?花嬷嬷心中深深叹息一声,仿佛那叹息能穿越时光,砸在北境那几间简陋却带着家的温暖的土胚房里。变了。她印象中那个温婉坚韧、识大体的当家主母,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满心怨毒、刻薄狭隘的模样?那尖酸的话语,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花嬷嬷每每远远瞥见温淑华看向疏影阁时那带着不甘和嫉恨的目光,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
宋麟自然捕捉到了花嬷嬷眼中那复杂的情绪。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嬷嬷也看出来了。母妃她……性情确实不复往昔了。”他目光扫过莫锦瑟静谧的侧影,声音更沉了几分:“根由……便在沈清砚那个女人身上。”沈清砚!花嬷嬷浑浊但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不屑。她虽离府荣养多年,住在宋辰赐给她的、清净雅致的小院里安度晚年,但府中大小管事里有她带出来的人,这王府的风吹草动,尤其涉及宋麟的,总有人会念旧情告诉她几分。那个所谓的“沈姑娘”,在花嬷嬷听来的描述里,就是个心思玲珑、八面讨好,看着温婉柔顺、实则步步为营的狐媚子!温淑华被她救了一次后,竟如着了魔般,把这个女人当成亲女来疼,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子女都冷落了!更把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祠堂里顶撞世子妃,言语恶毒咒骂三少夫人红姒,更是痴心妄想染指世子妃之位!好好的一个王府主母,被一个来历不明、心术不正的小女子挑唆得失了心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血脉嫡孙都抛诸脑后,只顾着袒护那个祸害!“作孽啊!”花嬷嬷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又怕惊扰了莫锦瑟,赶紧收了声。眼神里却充满了对沈清砚的厌恶和对温淑华的痛惜。王爷多好的人,夫妻半生,共患难也有,同富贵也有,如今返回长安本是幸事,温淑华作为主母、作为相携数十载的妻子,即便心里有些失落难过也该体面地放下,何至于被嫉妒蒙蔽至此?!何至于让一个外来女子钻了空子,把持着弄得府邸不宁、母子离心?!“一个沈清砚……竟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花嬷嬷声音有些发涩,是对温淑华巨大变化的深深惋惜和不解。她对王爷那份曾跨越艰难的夫妻情谊,竟抵不过一个小女子的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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