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王府。夜色如墨,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橘黄的火焰跳跃着,将冀王皇甫凌的身影拉扯得忽明忽暗,扭曲变形。空气凝滞得如同古墓。他背对着门,身形不再是以往人前那微微佝偻、带着几分怯懦的模样,而是如同古松般挺直僵硬。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轻飘飘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素绢字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骨节森白发青!
那字条上的内容——阿史那勒被宋麟一脚踹成重伤垂危,宋麟身负绝世武功,隐藏极深——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宋麟……好一个‘长安第一纨绔’!!”皇甫凌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意!胸腔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猛地转身!砰!!!紧握的拳头裹挟着雷霆之势,狠狠砸在坚硬如铁的红木书案之上!震天的巨响在死寂的书房中回荡!坚实的红木桌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一大片!粉尘簌簌落下!他眼中再也没有半分平日里的畏缩懦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淬炼万年的寒铁般森冷锐利的光芒!那光芒中燃烧着被巨大欺骗后的暴怒、刻骨的忌惮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
蠢!他心中在咆哮!自己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什么纨绔子弟?!什么不堪大用?!全是狗屁!宋麟!这个从少年时期就被强行留在长安为质的小子!他真正的蜕变根本不是从被太后擢升为刑部侍郎才开始显露端倪!从他踏入刑部大堂,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酷吏和老油条中崭露头角、屡建奇功的那一刻起!那份冷静、那份洞察、那份令人心惊的办案手腕和迅速收拢人心的能力!哪里像一个纨绔废物的做派?!他皇甫凌曾以为那是宋麟被逼到绝境后的一点点挣扎求生,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他撕下第一层伪装的预演!是他在刻意展露价值!而他,皇甫凌,这自诩深藏不露的潜龙,竟然被这样粗浅的把戏蒙蔽了双眼?!竟然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被父亲牺牲掉、在长安苟延残喘的质子?!
皇甫凌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蔓延到全身!宋辰!他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远在封地、永远沉默如山岳的平南王!好深沉的心机!好狠辣的手腕!好宏大的布局!把嫡长子送入长安这龙潭虎穴为质,哪里是牺牲?分明是埋下了一颗带着剧毒刺的种子!一颗被他皇甫凌乃至整个长安都视为废物的种子!而这片“废物”的土壤——正是他那已薨逝多年的母后,明太后亲手翻犁、精心选定的!
“呵……引蛇出洞?”皇甫凌发出一声低沉喑哑、充满了阴鸷恨意的嗤笑。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疯狂涌入脑海,串成了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锁链!
宋辰当年“清君侧”失败,被贬北境!真的是失败吗?现在看来,这更像是母后精心编织的一个巨大的网!一个以“惩处叛逆”为名的巨大局!母后她……她根本不是在镇压宋辰!她是在利用宋辰这场必定失败的“清君侧”动作,将计就计,把觊觎皇权、心有不轨的人——尤其是他皇甫凌这条蛰伏的毒蛇——从阴暗中引诱出来!她要的就是宋辰的失势!唯有宋辰失势被放逐到贫瘠的北境,宋麟这个被留在长安的质子才能获得她明太后的绝对“庇护”和“垂怜”!她才有足够合理的理由和空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亲手栽培这柄未来的利刃!
“母后……好一个‘母仪天下’!”皇甫凌的声音几乎成了野兽般的低吼,“好一条‘不忘旧情’!”他对明太后那点残存的温情被彻底撕碎,只剩下被洞穿算计后的滔天怨毒!母后根本不是在可怜宋麟!她是在亲手打磨他!从宋麟留在长安的第一天起,母后那双看似慈祥、实则洞穿人心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孩子!在所有人都忽视他、鄙弃他的时候,母后给了他看似严苛实则量身定做的锤炼——刑部!那吃人不吐骨头、最能磨砺意志和才智、也最能结下盘根错节人脉的刑部!
难怪!皇甫凌猛地攥紧那张字条!难怪她会无视身份界限、力排众议赐婚宋麟与莫锦瑟——那个身负镇国将军府血脉、本身能力手腕皆非凡、更握有绿萼山庄的女子!什么情深意重,看中宋麟人品?全是掩饰!她真正的目的是——宋莫联姻!让镇国将军府这把大晟最锋利的百战之刃,与平南王宋辰在北境积攒了十五年的铁血强兵,通过宋麟这根纽带,彻底熔铸成一体!一旦这两大勋贵联姻,其掌控的兵力、在军方的影响力、在朝野的根基……其合力足以翻江倒海!足以撼动整个大晟的根基!足以成为一把能斩下任何她认为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头颅的——无上皇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甫凌发出一阵压抑低沉、却疯狂扭曲的笑声,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如同夜枭的嘶鸣。“母后啊母后!你真是好算计!真是好大的手笔!”她所做的一切,从二十年前布局牺牲宋辰那一刻开始,就是在为她的长子——那个平庸无能、靠着她强力支撑才勉强坐稳江山的文昭帝皇甫贤——铺一条无人能撼动的万世基业之路!她把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忌惮、所有阴暗处的博弈……都推给了宋麟和宋莫两家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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