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停稳,熟悉的乡音透过广播传来,带着一种亲切的、抚慰人心的力量。苏念提着那个简单的、只装了几件随身衣物和洗漱用品的行李袋,随着人流走下高铁。家乡的空气带着与A市截然不同的湿润和厚重,初夏的风裹挟着植物生长的蓬勃气息和远处农田的泥土芬芳,沉甸甸地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盈满了故乡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着香樟树微辛、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独属于这片土地的温润水汽。
出口处人头攒动,接站的人们翘首以盼。苏念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那排枝叶繁茂、投下大片荫凉的香樟树下,看到了母亲熟悉的身影。母亲穿着一件半旧的浅蓝色衬衫,身形比记忆中似乎又清瘦了些,正踮着脚,焦急地向出站口张望,目光在每一张年轻的女性面孔上停留、辨认。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微发酸。苏念加快脚步,穿过人群,走到母亲面前。“妈!”她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母亲闻声转过头,看到她,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放松而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念念,可算到了!”母亲说着,习惯性地就要去接她手里的行李袋。
苏念侧身避开,反而伸手接过了母亲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印着超市广告的布袋子,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感受到里面装着的水瓶和可能是刚买的水果的冰凉轮廓,以及布料本身被室外空气浸染的凉意。这细微的触感,让她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家乡初夏傍晚的风,确实比A市多了几分沉实和料峭。
“怎么不让爸来接你?”苏念看着母亲鬓角那几缕新添的、在深色发丝间显得尤为刺眼的白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心里那点酸涩感愈发清晰,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母亲顺势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公交站台走,语气里带着点对老伴的嗔怪,又藏着对女儿归来的踏实:“他那个腰,坐久了就疼得龇牙咧嘴的,哪能让他来挤这人多的地方。在家躺着呢,从早上就开始念叨你什么时候到。”母亲说着,侧过头仔细打量她,目光里充满了关切,“你这孩子,在A市照顾时砚,又要忙工作,本来就够辛苦的,还总惦记着家里跑回来。时砚那边……都安排好了?他身体好些了吧?”
“早出院了,恢复得挺好,您别担心。”苏念笑着回答,语气尽量显得轻松。她空着的那只手习惯性地伸进口袋,想拿出手机给陆时砚发条消息,报个平安,告诉他她已经顺利出站,母亲接到了她。
然而,手机屏幕刚点亮,解锁界面还未来得及操作,一条新消息的预览就跳了出来,恰好来自那个她正想着的人。陆时砚的名字后面,跟着简短的问询:【刚问了助理,你那班高铁该到了,没赶上晚高峰吧?】
他甚至精确地计算着她到站的时间。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淌过心田,驱散了因母亲白发而升起的微凉。她的脚步在熙攘的人群中不自觉地顿了顿,随即靠着公交站台冰凉的金属栏杆站稳,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回复:【刚出高铁站,我妈来接我啦,马上坐公交回家~】末尾加上了一个表示轻松的小波浪线。
消息发送出去,几乎是在呼吸转换的瞬间,掌心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伴随着熟悉的铃声,屏幕上跳出了他的来电显示。苏念连忙接起,将手机贴近耳朵。
“到了?”陆时砚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比平时面对面时略微低沉,带着一丝刚从小憩中醒来的慵懒,又或许是靠在沙发上放松时的闲适,背景音极其安静,更凸显出他声线的清晰质感。
“嗯,刚到站,和我妈在一起呢。”苏念回答,目光落在身旁正看着公交车线路图的母亲身上,心里感到一种脚踏实的安稳,却又因电话那头的人而牵动着另一份心神。
“那就好。”他应道,语气平稳,“到家先歇会儿,坐了半天车也累了,别急着帮你妈干活。”他细心叮嘱,随即话锋一转,提到了她此行的主要目的,“你爸的腰具体是什么情况?病历和检查报告都带回来了吗?如果情况比较复杂,或者需要复诊,随时跟我说,我帮你联系A市这边的专家,可以远程会诊看看,听听这边的意见。”
他的考虑总是如此周到,将她可能遇到的困难都预先想到了。苏念听着,感觉眼角有些微微发热,她连忙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娇嗔的笑意,试图冲淡这过于浓稠的关怀所带来的酸软:“知道啦,陆教授。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她顿了顿,不忘反过来叮嘱他,“你呢?在家安顿好了吗?别一回去就扎进文件堆里,记得按时吃饭,医生开的药也要按时吃。”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带着纵容的意味:“遵命,苏老师。”他模仿着她刚才的称呼,语气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晚上有空的时候,我们视频?让我看看叔叔,也……看看你。”最后三个字,他说得稍慢,带着不易察觉的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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