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病房沉浸在一片静谧的灰蓝色调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苏念是在窗外第一声清脆的鸟鸣中醒来的,比平时要早许多。天光尚未完全绽开,只是在天际线处透出一丝鱼肚白,朦朦胧胧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狭长的、微弱的光痕。空气中飘浮着极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夜里残留的、属于药物的清苦。
她几乎是本能地先侧过头,望向隔壁床上那个隆起的身影。陆时砚面朝她这边睡着,呼吸平稳悠长,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她极轻极缓地坐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这晨曦中难得的宁静,更怕吵醒了他。床垫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吱呀声,她屏住呼吸,确定他没有被惊动,才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窗边。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的刹那,那双闭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陆时砚在她坐起身的那一刻就已经醒了,或者说,他这一夜本就睡得不太沉。他只是闭着眼,感受着她刻意放轻的动作,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心里涌动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苏念轻轻拉开了一小段窗帘,让更多一点的天光流泻进来,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昏暗。她刚转过身,准备去拿洗漱用品,却毫无预警地撞进了一双深邃清明的眼眸里。他正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蒙,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
“你醒啦?”她吓了一跳,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抚了抚胸口,“怎么不叫我?”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偷偷起床的小动作被逮了个正着。
陆时砚缓缓掀开被子,靠着床头坐起身。晨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使得他的轮廓看起来比平日柔和些许。“看你睡得沉,”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夜未曾饮水特有的沙哑质感,像砂纸轻轻磨过耳膜,“没舍得叫。”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下那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的青黑色阴影,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昨晚没睡好?”
被他这样直接地问起,苏念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那点倦意,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别处,避开了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没有啊,”她矢口否认,语气故作轻松,“可能是换了地方,有点不习惯吧。”她轻描淡写地将原因归结于环境,只字未提昨夜那通来自家里的电话,没有说母亲在电话那头焦灼而不容反驳的语气,也没有说自己挂了电话后,是如何在黑暗中辗转反侧,脑子里交织着对父亲腰伤的担忧、对母亲独自操劳的心疼,以及……对他即将出院却又不得不暂时分别的不舍。这些纷乱的心事像一团乱麻,缠绕着她,直到后半夜,窗外城市的霓虹都黯淡下去,她才在疲惫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个话题似乎就这样被轻轻带过。两人各自洗漱。苏念用的是病房里配备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动作迅速;陆时砚则在洗手间里待的时间稍长一些。水流声淅淅沥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等苏念从食堂买早餐回来,病房里已经大亮,阳光金灿灿地铺满了半个房间,带着初夏早晨特有的清新活力。她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医院logo的塑料袋,里面除了两碗温热的南瓜小米粥,几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还多了一个透明的塑料餐盒,里面整齐地码着一屉小巧玲珑的蒸饺,皮薄透亮,隐约能看到里面粉嫩的肉馅和黄色的玉米粒。
“今天食堂居然有你爱吃的玉米猪肉馅蒸饺,”她把东西一一放在床头柜上,语气里带着一丝献宝般的雀跃,打开那个装着蒸饺的保温盒,递到他面前,“我看好多人在排队买,就也帮你带了一屉。还热着呢,你快尝尝。”餐盒里升腾起温热的白气,带着面粉和肉馅混合的朴实香气。
陆时砚接过她递来的筷子,那双乌木筷在她手指间停留了片刻,才落到他掌心。他却没有立刻去夹那诱人的蒸饺,只是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落在她忙着摆放其他早餐的侧影上。她的动作很利落,带着一种照顾他许久以来形成的熟稔。沉默了几秒,他终是开了口,声音比刚才清朗了些,却依旧带着分量:“昨晚你妈电话里,”他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是不是说家里有急事?”
苏念正拿起一个包子准备放进自己碗里的手,在空中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他认真而关切的眼神,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故作轻松的伪装,直抵心底。知道他洞察力惊人,也明白他此刻的认真,再隐瞒反而显得矫情。她轻轻放下包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带着些许无奈:“其实……也不算特别急的事。”她斟酌着用词,不想让他过分担心,“就是我爸最近腰肌劳损的老毛病又犯了,疼得有点厉害,弯腰做事都不太方便。我妈一个人家里家外的忙活,还要照顾我爸,有点吃不消,所以想让我回去搭把手。”她语速稍快,说完立刻又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急急补充道,“不过我已经在电话里详细问过了,也托朋友问过相熟的医生,说是静养一段时间,配合理疗就好,没什么大问题的。我妈就是那个脾气,你知道的,有点风吹草动就觉得是天大的事,性子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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